一聽這話,夏侯瑾軒登時醒了,連忙正了正衣冠,又檢查了一下腰間繫著的白石,彎腰鑽出了馬車,邊擡頭一看,伸到一半的懶腰就生生卡在了哪裡——什麼就要到了?這明明就是已經到了!
宏偉的朱雀門距他們已不足百步,身前身後盡是排隊等著入城的人們。
還沒等夏侯瑾軒有時間仔細觀察這座千年古都,感慨幾句世事滄桑,就見暮菖蘭一身翠色衣衫,風風火火地從朱雀門旁朝他們走來,邊走邊連珠炮似的說道:“盼星星盼月亮,你們可算是到了!嬸孃也是,軒哥兒年紀這麼小,就派一個長隨跟著,也不怕……呸呸呸,瞧我說什麼呢!”
夏侯瑾軒和謝滄行暗自失笑,幾句話間不但把他們的角色安排好了,還交代得利利索索。
說話間暮菖蘭已經走到兩人跟前,拉著夏侯瑾軒左看右看:“一轉眼長這麼大了,真是越生越俊俏!來,喝碗水,路上累著了吧?沒關係,到了地方就一切好說……”
夏侯瑾軒與謝滄行兩人完全沒有插話的餘地,好容易看她喘口氣,正琢磨著該怎麼開場白,就見暮菖蘭一拍腦門:“哎,瞧我這記性。”邊說邊側身讓出身後一人,“來,這是你葉霖表哥。”
在她身後,端端正正地站著一位看起來頗爲年輕的男子,著一身灰色長衫,頭上梳著高髻、包著逍遙巾,溫和樸實,整個人都帶著一股子鄰家大哥的親切,不怎麼顯眼,以至於站了這許久都沒有人注意到他,可一旦注意到,就很難不產生好感。
但謝滄行可沒這麼容易上當,暮家的人沒一個是等閒之輩,能讓旁人——特別是他謝滄行——完全忽略自己的存在,這本身就是一種才能,更遑論沒準還身負多少深藏不露的本事呢!
暮菖蘭口中的“葉霖表哥”則一直維持著溫潤的微笑,朝兩人點了點頭:“二位遠道而來,辛苦了。”隨即狀似無奈地說道,“小蘭兒就是這性子,可別嚇著你們纔好。”
夏侯瑾軒本以爲自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無論聽到什麼也不會感到驚訝,不料此言一出,竟再度目瞪口呆,這男子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莫非年紀比暮姑娘還長些?
謝滄行也是一臉呆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小’蘭兒?呵呵……”
暮菖蘭厲目一瞪:“你敢再叫一次試試!”
謝滄行連忙後退一步,搔搔頭,嘿嘿笑道:“我什麼也沒說。”
暮菖蘭哼了一聲,斜睨他一眼,轉身朝朱雀門走去:“光顧著說話差點忘了跟上隊伍。喂,你,還不快趕車!待會兒那邊的軍爺要檢查,叫你拿什麼就拿什麼,手腳放勤快點。”
謝滄行對於分配好的角色完全沒有置喙餘地,啞巴吃黃連,只好乖乖做苦力。
夏侯瑾軒拼命忍住笑,湊到暮菖蘭身邊問道:“暮……蘭姐姐,凌波道長和……”
“楊公子,”暮菖蘭打斷他,眨了眨眼,低聲道,“放心吧,一切都好,待會兒見著他們再細說。”
夏侯瑾軒點點頭,開始閒扯著一些七大姑八大姨是否安泰之類的閒話,竟然聊的有鼻子有眼,聽得另外兩人歎爲觀止。
聊著聊著就排到了朱雀門。
和凌波龍溟入城時不同,如今的朱雀門甬道兩旁足足站了十來個兇神惡煞的韃子兵。他們什麼也不用做,單單手按刀柄瞪著來人,就足夠令人膽寒的了。更不用提城樓上箭垛後還駐紮著一支不知多少人的小隊。
不過真正幹活的還是投降的漢兵,此時數量增爲了四人,兩個負責在門前盤問,兩個則到處走來走去地巡邏,看看排隊等著的人有沒有什麼異狀,說搜查就搜查,說沒收就沒收,簡直就是變相的勒索,光那一副鼻孔朝天、趾高氣昂的模樣,已經令人十分不舒服。衆人都是敢怒不敢言。那些韃子兵則是視而不見,誰知道這些勒索來的財物有幾成最終落入他們的腰包?
長安城被佔領不過短短的時間,這些降兵就從起初的戰戰兢兢,變成了如今的作威作福起來。
夏侯瑾軒一邊慶幸自己聽了謝滄行的話,什麼貴重東西都沒帶,一切交給暮菖蘭安排,不然鐵定要遭殃,另一邊又爲他們這種行爲感到忿忿不平。
暮菖蘭悄聲解釋道:“說是前幾天有人半夜行兇,現在正在全城戒嚴抓捕兇徒,所以這幫子城門衛的權力也一下子水漲船高了。”
夏侯瑾軒心念一動:“這又是怎麼回事?”究竟是真有兇徒,抑或是如他所料的那樣,歐陽英已被秘密囚禁在長安某處,他們只是尋個由頭加強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