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饒是龍溟也不由得露出驚詫之色:“夏侯少主可清楚自己說了什麼?以關中拱手相讓,夏侯少主不怕同那割讓幽雲的石敬瑭一般、成爲千古罪人麼?”
夏侯瑾軒笑笑:“不愧是龍……上官公子,一語便道出了其中最難處??扇裟軗Q來萬民安泰、兵戈止息,那又有何妨?”
龍溟挑眉:“夏侯少主好氣魄!但求於國於民有利,哪怕陰譎詭道,千古罵名,又何足掛齒?”
“話雖如此,”夏侯瑾軒搔搔頭,眨了眨眼,“若是能將此約定僅限於你我之間知曉,就更好了?!?
龍溟不禁哈哈大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夏侯少主就不怕我翻臉不認麼?”
“聽聞夜叉人最終然諾?!毕暮铊幮π?,“更何況,之於你們夜叉,也不可能再有更好的選擇。這點,閣下亦是心知肚明。”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半晌。龍溟忽然一笑,向後靠在了牆上:“的確是很有趣的假設?!?
夏侯瑾軒也跟著笑笑:“那麼,閣下不妨考慮考慮這個假設。我就此告辭了?!?
“慢著!”龍溟喚道,收起玩笑神色,“你確定要把關中交給我們這些蠻夷戎狄之輩嗎?”
夏侯瑾軒也肅然看他:“這並非我可以決定之事,端看你們是否能留住關中人心。若是不能,百姓自然會棄你而去,屆時,我中原大地自然願意接納這些血脈相連的同胞。”
“哈哈說的好!”龍溟拊掌笑道,“看來我輸在你手上,也不算太冤枉!”
夏侯瑾軒看著他,心中不禁猶豫,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他又想到了長安城外綿延的青翠麥浪,不由得自我安慰道,也許是值得一試的吧?對於百姓來講,只要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城頭掛的是哪面旗幟,又有什麼關係呢?
如果夜叉不能善待關中百姓,屆時,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他也一定會去彌補自己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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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龍溟常常陷入沉思。雖然沒有人對他說過什麼,但光看守衛(wèi)和夏侯瑾軒的態(tài)度也知道,戰(zhàn)況一定是陷入了僵持。
而僵持就是他們的劣勢。
漢人太平百年,本來並不善戰(zhàn),但經歷了一年多的戰(zhàn)事,也已從最初的慌亂和只知奔逃,逐漸穩(wěn)住了陣腳。這本就是他們的土地,在地利人和上,燕然三部佔不了便宜,就算再彪悍善戰(zhàn)也一樣。
更何況,他們塞北部族人數(shù)太少,就算人人皆可控弦策馬,與漢人壯丁的數(shù)量比起來也是鳳毛麟角。只有趁著最初的氣勢一鼓作氣形成既定事實,一旦拖下去,今日一人明日二人的損耗,他們也拖不起。
正想著,高牆之外傳來了賣貨郎的叫賣聲,昭示著新的一天又即將結束了。
牢獄之中無昏曉,連守衛(wèi)換班都不甚有規(guī)律,只有憑著這一聲聲叫賣來判斷時日了。
龍溟細細聽去,待聽到那賣貨郎話尾三長兩短一拐彎的幾聲吆喝,忽然微微一笑,閉目裝作熟睡。
耳中傳來魔翳的聲音:“一切如常否?”
此時的大長老一身粗布衣裳,坐在小酒店門外露天的攤子裡,面前一張四腿不齊的木桌,桌面已被擦得看不出本來顏色。桌上一隻再平常不過的土窯瓷碗,外表面泛著陳年的油光,邊沿上還缺了一個小口。
龍溟回道:“只是,似乎讓夏侯瑾軒猜到了我的身份?!?
魔翳靜默了一瞬,伸手去拿桌上的酒,但光是看見那碗就沒了興趣,碰了碰又放下:“若你早聽我言早除去此人,就不會有如此多麻煩。”
龍溟笑笑:“若沒有夏侯少主,我或許活不到今日?!标P隴義軍與夜叉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好容易逮到一個“大人物”,想必殺了他祭旗的聲音也不會少。夏侯瑾軒能壓住這些聲音,必是費了番工夫。
魔翳嗤笑一聲:“若是沒有他,你也不致落入這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