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來臨了,這一天似乎和往日沒有任何不同,就連芮城的人們也逐漸適應了這種閒時築城、戰時衝鋒——或藏的嚴嚴實實——的日子。只要地平線上遠遠地揚起一線煙塵,或者放在木製桌案上的圓珠滾落到地下,瞭望臺上的守衛就會敲響警鐘,一切都會在最短的速度內準備就緒。
這些都變成了人們的日常,彷彿從他們出生懂事時起就一直是這樣似的。習慣,真是一種令人歎爲觀止的東西。
然而這一天,城裡卻起了不小的騷動。一個消息火速傳遍了大街小巷,那就是大刀闊斧整頓義軍的消息。雖然大夥兒一開始總會意見重重,但想必到了最後仍是會習慣吧?
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昨夜擅闖靈堂之事,就好似沒有發生過一般。夏侯瑾軒他們都一心忙著走街串巷說服各門各派的門主幫主們,足不點地也似。
只有龍溟依舊十分悠閒,沒人刻意瞞著他,卻也沒人想起他,反倒是剛到的範福被拉入了忙碌的大軍,以上官家嫡系弟子的名義四處奔忙。
至於龍溟,他除了安之若素也沒有別的選擇。顯然,這一陣子的安份守己並沒有增加他們對自己的信任。
又到了看診換藥的時間——惟有同凌波在一起的時候,他才能稍感放鬆。可惜今日出現在眼前的卻不是凌波,而是凌音。
凌音看都不看他,不情不願地進了門,腳步踩的重重的,好像要找人尋仇似的。龍溟無奈地笑笑,不過凌音對他一貫沒有什麼好臉色,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很自然地問道:“凌波呢?”
凌波答得很沒好氣:“河邊上可能鬧了瘟疫,姐姐去看看。”
“瘟疫?”龍溟訝異,原本已經坐下,聞言又站了起來,“是否嚴重?你姐姐有沒有危險?”
凌音放下手裡的東西,瞟了他一眼,嘟囔道:“怎麼也比留在這裡強。”
她自然知道姐姐離開的真正原因。今早姐姐被夏侯少主叫走之後,師伯就同她分說了經過。可就算不說,她又怎會看不出來呢?
昨晚,凌音也是輾轉反側地睡不著,門輕微一響,她就聽見了,輕輕叫了一聲“姐姐”。
可是凌波卻充耳不聞,一個人呆坐在窗前,一坐就是許久,不言不語的。凌音叫了她好幾聲,才終於有了點反應,回首對自己安撫地笑笑。
即便只有晦暗不明的月色,凌音也看得出那笑有多麼勉強,笑得就像哭一樣,不,比哭還要令人揪心。
可她畢竟沒有哭,似乎很平靜,又是那種心無掛礙、無喜無悲的狀態,又是被師父師伯稱讚的好弟子,可凌音卻頭一次完全看不懂她了。
在凌音的勸說下,凌波從善如流地躺下,但她知道姐姐一定是整晚都沒有閤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凌音聽見姐姐的聲音幽幽渺渺地傳來:“阿音,睡吧,明日一早,我們便回蜀山。”她這才放心入眠。
思及此,凌音的心情終於有了一絲好轉。不管怎樣,姐姐終於同意和她一起回蜀山了——只要回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這樣堅信著。
龍溟打量著凌音的表情,不知道這小妮子有什麼心事忽喜忽悲忽怒的,心說莫非那瘟疫有什麼兇險?但他也只是一時關心則亂,很快便釋然了——若真有絕大的風險,凌音纔不會氣定神閒地跑來幫自己看診,早就跟著凌波一同前去了。
凌波不在也好,正好他現在也沒有理清自己的思緒。
更何況,現下令他在意的事情還有很多。義軍的動向是不能不去注意的,但他既然被有意無意地排除在外,那也只能聽之任之再暗中行動。不過這樣也好,義軍再出了什麼紕漏,也就“與他無關”了。
“喂,我問你。”凌音剛起了個話頭卻又沉默了,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龍溟依舊笑得和善:“請講。”
凌音有太多話想說,太多問題想問,可是有師伯“不能打草驚蛇”的耳提面命在前,竟沒有一樣可以問出口的,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個問題:“如果我和姐姐要一起回蜀山,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