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上官彥韜搖搖頭,“嫁娶習俗的不同之處在於,古時塞北諸族並無夫貴妻卑之規。”是征戰使得女子地位日趨低下。“若依古禮,婚娶之後夫隨妻歸,親力在妻家服役兩載,放牧牛羊,才能攜妻而歸。”
凌波不禁雙目圓睜,掩脣低語:“竟有如此之事……王公貴族也一視同仁嗎?”
上官彥韜輕笑:“古時當是如此吧……不過那時也還沒有什麼王公貴族,每一家族各牧各的牛羊,只有一族長調解族內爭端而已。”
凌波好奇道:“那如今呢?”
“習俗仍在,只是王公貴族別有通融,最短的一旬即可。就好比漢人的守孝期。”
凌波點點頭,按照古禮,父死須在家守孝三年。但人事瞬息萬變,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如此,實際上的守孝期則是一縮再縮。
上官彥韜續道:“即便只有十日不在其位,也是莫大風險。因而塞北的王公貴族對娶妻可謂慎之又慎,一不小心,財富地位不保還在其次,丟了身家性命可就嗚呼哀哉了。”
說者無意,凌波卻想到了他處,搖頭嘆道:“以胡人之鐵馬強弓,竟也常有棘手強敵環伺嗎?”
上官彥韜沉沉一笑:“最強的敵人便在蕭牆之內,放之四海而皆準。”當他這般說道,眼中似有一絲異樣閃過,只是消失的太快,難以捕捉。
說話間渡船已到岸邊,他撩起竹簾請凌波先行,只這一個閃神,再度看去,便又是那位溫潤謙和的世家公子了。
凌波微微擡首,不著痕跡地端詳著他臉上恰到好處的微笑,自覺無法讀懂他的心思,好似熟悉了一分,卻又彷彿更遠了。她只能把這一絲好奇留在心中,又問道:“書中還言胡人兇狠強悍,快意恩仇,若生仇嫌,調解不成,往往付諸刀兵,直到一方身死族滅爲止。”
上官彥韜片刻無語,仍在笑著,只是笑容少了溫度:“若非如此,塞北草原如何一直地廣人稀?如何能有足夠的草場放牧牛羊?怕是早就揮鞭南下了。”
聞言,凌波不由默然,半晌才幽幽嘆道:“我聽聞塞北曾有八支部族,稱爲燕然八部,只是多年互相攻伐,如今大半皆已零落……不過也正是如此,他們才能一直勇悍無匹。”
“不錯,八部混戰幾乎從無止歇。”上官彥韜轉頭看向凌波,笑意中說不清是戲謔還是什麼,“這一點漢人可是居功至偉。道長可聽過草原上第一位八部共主的故事?”
凌波點點頭:“略知一二。他用強大的武力統一各部,並且學中原自立爲八部王。”那是數百年前羅剎族一位雄才偉略的首領,開了塞北王侯制度的先河。“只是他生前行事多靠強權,七部迫於威脅纔不得不聽令,聯盟本就不夠牢靠,他一死,很快便分崩離析。”
上官彥韜放緩步伐,極目蒼穹,言道:“他立下了許多規矩,比如現在仍在實行的長老制。也強行廢除了一些舊俗,比如剛剛提過的仇殺滅族。如有哪部犯禁,舉七部之力以伐之。且在八部之間互通嫁娶,這才使八部成爲一個整體。”
“也自此成了中原華夏的一大噩夢。”凌波接過話題,“前朝深受侵擾,不堪其苦,屢屢遣使求和,卑躬屈膝獻上財帛土地。直到他死後,聯盟煙消,這才解除了中原的威脅。”
上官彥韜哂笑:“這分崩離析可少不了前朝明君賢臣的推波助瀾。”
凌波會意:“分而後擊之……”
“正是。”上官彥韜嘴角微微上挑,“此乃克敵制勝之不二法門,凡不願力敵者,若施此計,屢試不爽。”歷數史上此消彼長,過半均循此途。
凌波若有所思,不由想起今日君山之上的亂相,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搖頭揮去:“便只有同心協力,纔不致被分化瓦解、令親者痛仇者快。”
“話雖如此,談何容易?”上官彥韜不以爲然,“一國也好一家也罷,強至難與匹敵,最大的威脅就只能來自蕭薔之內。那麼剷除身邊的威脅,便是首當其衝。如何得以同心?”
“唯有順天循理,一心守正……這便是古今聖人施行教化的理想所在吧。”凌波苦笑,只是成功者寥寥無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