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菖蘭瞪了他一眼:“你連他們什麼來頭都不知道就往上衝嗎?”
謝滄行眨眨眼:“我沒想衝上去,那不是你……”見那雙鳳目危險(xiǎn)地瞇起,哪敢再裝傻,趕忙收了口,“這……我看他們手段不光明,一時看不過去。”
“隨你怎麼說。”暮菖蘭懶得跟他爭辯,單手支頤,有氣無力地說道,“大概三十幾年前吧,最開始是一些世代爲(wèi)奴的長工護(hù)院不滿主人家虐待,仗著身強(qiáng)力壯、有的還有一身功夫,逃出家來聚在一堆,號稱要爲(wèi)受苦的弟兄們討個公道,著實(shí)打劫了不少官商富戶,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後來漸漸成了氣候,就創(chuàng)了淨(jìng)天教。”
世代爲(wèi)奴?謝滄行挑起濃眉,據(jù)他所知,依照當(dāng)朝律法,世代爲(wèi)奴的只有重犯家屬和戰(zhàn)俘——通常是戰(zhàn)敗被俘的異族人。
“當(dāng)時他們在兩淮一帶接連犯下幾樁大案。事情鬧大了,就算官府不管,武林正道也斷然容不下。”暮菖蘭續(xù)道,“當(dāng)時的幾大門派合力圍剿之下,淨(jìng)天教抵擋不住,自然只有覆滅一途。算起來,也有個二三十年沒怎麼聽見消息了。”
謝滄行點(diǎn)頭,隨即讚道:“掌櫃的,你知道的真多。”
暮菖蘭掃了他一眼,只見他雙臂交叉,大大咧咧地往樹上一歪,一點(diǎn)坐相都沒有,可卻奇異地不讓人覺得粗魯,反倒有種灑脫不羈的氣質(zhì),哪怕是當(dāng)初滿臉胡茬、一身落拓地站在自己面前說要賒賬,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自鄙自棄,讓人無端地付出信任——當(dāng)然結(jié)果證明她的識人之明實(shí)在有待加強(qiáng)。
暮菖蘭微微一嘆,似真似假地抱怨道:“我知道的再多,也鬧不清楚你究竟是從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謝滄行照例沒心沒肺地一笑,兩人又半晌無話,只有細(xì)雪依舊撲簌簌地下著。
田間樹梢,漸漸地銀裝素裹起來,那些個常綠的樹葉子,頂著一團(tuán)一團(tuán)茸茸的白帽子,在風(fēng)中微微地?fù)u晃。
“喂,你接下來什麼打算?”暮菖蘭緊了緊外袍,輕聲問道。
謝滄行想也沒想,給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掌櫃的去哪兒,咱也去哪兒。”
暮菖蘭呆了呆:“你跟著我?guī)质颤N?”
“我欠你的酒錢還沒還清呢。”謝滄行嘿嘿一笑。
“哼!算上今兒個的賬,可不是好還的!”暮菖蘭故意不看他額頭的包,口氣兇惡地說道,“想反悔還來得及。”
“有什麼好反悔的。”謝滄行一拍胸脯,“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暮菖蘭狐疑地盯著他半晌,忽然道:“你知道我要幹什麼?”話是問話,口氣卻十足肯定。
謝滄行倒是坦白:“知道。不就是跟著幾位門主麼!”
暮菖蘭盯著他那沒心沒肺的笑,哼了一聲,起身走人,“以後給我勤快點(diǎn)!”謝滄行趕忙稱是,追上了她的步伐。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巷口,迎面遇上了一行人。當(dāng)先一位姑娘黃裳紅巾,正是瑕,她見著暮菖蘭,眼一亮,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暮姐姐,你還好吧?到底出什麼事了?”
見著他們,暮菖蘭訝異地挑起了眉,理了理少女疾奔之下有些蓬亂的頭髮,沒回話,向著她身後二人拱了拱手:“二位少主總算回來了。咱們先去客棧吧,幾位門主一定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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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室內(nèi)一燈如豆,凌音臉朝著牆躺著,一張俏臉蒼白如紙,印堂映著淡淡的黑氣,所幸呼吸已經(jīng)平順下來。凌波坐在門邊,面前兩尊小火爐,小心翼翼地顧著火候,不時回頭查看凌音的情況,見她睡得踏實(shí),才略略寬下心。
此時響起了敲門聲,凌波一驚,忙回頭看了看凌音,見她仍在睡,舒了口氣,躡手躡腳地閃身出了門。門外三步之遙站著一個如山般魁梧的漢子,正是郭成。凌波就著月光看去,認(rèn)出是今日見過的熟面孔,忙抱拳施禮:“敢問公子深夜前來,有何指教?”
郭成還是頭一次近距離地看見凌波,眼都直了,待到她問話,才如夢方醒,憨憨地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並一個紙包遞過去,說道:“解藥。”那聲音粗嘎難聽,只勉強(qiáng)能辨出所言何物。
凌波的眼中閃過驚訝,如水明眸輕輕從他的咽喉處掃過,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忍住,最後只伸手接過物什,道了聲謝。
郭成只覺得那目光好像有了形跡一般,讓他渾身皆有些不自在,忙低下頭,隨便指了指瓷瓶:“瑞腦,火,氣味。”
凌波想了想,明白他想說“這是‘瑞腦消金獸’的解藥,要用火烤散發(fā)出氣味即可解毒。”微微頷首,打開瓷瓶,放在鼻端嗅了嗅,又輕輕蹙起了眉,神色凝重:“這藥,諸位皆已用過了嗎?”
郭成點(diǎn)點(diǎn)頭,沙啞著嗓子問道:“怎麼?”
凌波倒出少許粉末在手中揉搓,又再次聞了聞,輕輕搖了搖頭,臉色倒是有所緩和。以她觀之,此藥乃塞北草原上三種艾草糅制而成,有提神醒腦的功效,但能解奇毒卻未必盡然。
凌波擡眼看向郭成,見他滿臉滿身皆是奔波的風(fēng)霜,原本大事底定後的放心神色此時已被忐忑不安取代,料想此藥得來必是經(jīng)歷過一番辛苦兇險(xiǎn),不由得心一軟,心想所幸這藥也無甚害處,便道:“無事。”隨即又舉起紙包問道:“這可是那銀鏢的解藥?”
郭成忙點(diǎn)頭,凌波取出藥丸,放在手中細(xì)細(xì)觀察,那是兩顆拇指蓋大小的黑色藥丸,表面一層蠟光。
凌波告了聲罪,轉(zhuǎn)身進(jìn)門,從其中一尊爐火上舀出一勺溫水,掐下少許藥丸化在水中,黑色竟慢慢變成硃紅。
郭成嚇了一跳,凌波安慰地笑笑:“無事,這解藥中摻了羊角子,遇茶水確會變紅(注)。”輕輕啜了一口,抿了抿,展顏一笑,“不錯,正是此藥!多謝公子仗義相助!”
彷彿雲(yún)開月現(xiàn)一般,凌波眼角眉梢的淡淡憂愁漸漸散去,再度如水般清潤平和。郭成搔了搔頭,不由開心地笑了。
注:這個……其實(shí)我是推測的,請不要太當(dāng)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