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龍幽好奇道,“願聞其詳。”
夏侯瑾軒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們以侯(注:靶子)爲(wèi)射,不到萬不得已,不傷性命。而你們騎射圍獵,箭下皆是活物。僅此一點,便大相徑庭。”
龍幽卻有些哭笑不得:“我們又沒有田地糧食,多打點飛禽走獸也不是什麼大罪吧?”
夏侯瑾軒一呆,他倒是沒有想到此節(jié),想當(dāng)然地以漢人的慣性思維去評判他人,語氣不由得弱了下來:“可……即便如此,也該留有餘地。正如商王見獵,網(wǎng)開三面,便是心懷慈悲,不忍一網(wǎng)打盡。”
龍幽聽得似懂非懂,倒有一點點後悔往日裡讀書總是偷懶了,猶豫片刻,仍是問道:“夏侯公子所說,可是商湯見人四面圍獵,故意放開一面缺口、留一條生路的故事?”
“正是。”夏侯瑾軒點頭,“商湯德行至矣,以致被澤禽獸。”
龍幽卻驚訝地瞪大了眼:“和我聽到的可不大一樣啊?”
這下輪到夏侯瑾軒好奇了:“願聞其詳。”
“我一直以爲(wèi)這是兵法攻心之道……”他明明記得大哥煞有其事地解釋道,軍士若懷必死之心,必能以一當(dāng)十;可若是留一條生路,則其悍勇必散,一旦他們想的不是殺敵而是如何踩在同伴的屍體上奪路而逃,收拾起來就不費吹灰之力——戰(zhàn)場上一向是效死必生、貪生必死。要瓦解軍心,沒有比留個虛無縹緲的希望更好的法子。
龍幽不禁嘆氣,究竟是他們都被騙了,還是僅僅是他一個?
夏侯瑾軒會意,心情卻不由得有些複雜,他忽然憶起許久以前江陵葳香樓裡說書人講的那個故事,故事裡的幽煞將軍不正是鑿沉了江上渡船卻網(wǎng)開一面地留了幾艘嗎?原來這法子,竟是他們漢人教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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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大白天的,就算走了兩桌虎背熊腰,酒館裡的生意也沒見有多好,因此剩下那一桌兩男一女就有些顯眼。三人之中只有那名不請自來的青年兀自笑得滿面春風(fēng)。龍溟的表情雖然稱不上冷著臉,卻也沒有一絲熱絡(luò)之色,只維持著基本的禮節(jié)罷了。凌波自從與龍溟交換了一個眼色,就一直低眉斂目的不說話,但卻也沒有避席的意思。
龍溟掃了一眼來人,他倒是注意到他進(jìn)了門、撿了不起眼的一桌坐下,但也就僅此而已,但看來顯然並非僅此而已。“這位兄臺不但與胡人同處一室尚能泰然處之,還敢背後議論短長,豈不是更加大膽?”
那青年嗤了一聲:“當(dāng)面說又如何?反正他們也聽不懂。對他們越是小心翼翼、恭恭順順,越被看不起。”
“公子言之有理。”龍溟漫不經(jīng)心地回道。
那青年也不介意,兀自問道:“二位貴姓?緣何而來長安?”
龍溟瞟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頂了回去:“萍水相逢,有緣同座把酒言歡,明日天各一方,何必問來處?”
“呵呵,我只是好奇而已。”青年自來熟地斟上一壺酒,毫不掩飾對他們超出尋常的關(guān)注。
龍溟與凌波交換了一個眼神,一致決定先不忙著搬出那套尋親的說辭,仍打著太極拳:“如此說來,公子的行程只多不少了?”
這一對視卻沒逃過青年的法眼,一臉豔羨地說道:“賢伉儷可真是恩愛情篤,羨煞旁人啊!”
儘管心有旁騖,凌波的臉上仍是一陣燥熱,幸好塗了厚厚的塗料看不清楚,心中不由得有些惱怒。龍溟倒是似笑非笑:“公子怎麼知道我二人定是夫妻?”
青年的神情則是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在下不但知道二位是夫妻,還知道公子必極善射御之術(shù)。”邊說便瞟了一眼龍溟的右手。
龍溟自然知道他在看什麼,自己的右手食指上留有鐵扳指的痕跡——欲拉開三百石以上的強弓,這扳指就是必需的。可他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有用過,痕跡也變得極淡,想不到還能被人看了出來。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隱匿於長安街巷中仍未拔除的義軍眼線?還是正好相反,狐隱衛(wèi)中新收的武林中人?
不論是哪個,對現(xiàn)在的他而言,都是敵人。總這樣被牽著走也不是辦法,看來是時候變被動爲(wèi)主動了。
他正琢磨著如何回覆,凌波倒是先一步開口了:“想不到公子不但輕功出類拔萃,連眼力都這般不俗。”她語氣淡淡,彷彿在談?wù)撎鞖庖话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