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天空忽然掛起了雨雲,窗外愈發地漆黑如墨。
夏侯瑾軒躺在榻上,不知爲何竟是難以入睡,興許是爲了謝滄行與暮菖蘭這對歡喜冤家,興許是爲了凌波刻意隱瞞的事情,爲了晦暗不明的局勢……思緒就這樣一會兒河東一會兒河西,沒有定點,更沒有定論,只是睡意卻是越來越無影無蹤了。
方纔院中看到的一幕,他與瑕當真是難以名狀地既感嘆又高興,往日裡被暮菖蘭打趣的小怨恨,一次性“報復”了回來。
可當他們回過神來纔想起要問問凌波到底看見了什麼突然招呼也不打一聲地追了上去,追去之後又遇到了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上н@時已經不見了凌波的身影,連房中也找不見人。
謝滄行登時有些著急:“到底去哪兒了?剛剛告誡她不要擅自行動,竟然……”不會又冒險去探對方虛實了吧?
瑕想了想,說道:“大個兒你別急,要不問問凌音道長吧?如果也不知道,咱們再問去尋她?!?
暮菖蘭輕輕搖了搖頭:“不用問了,我大致能猜到她的去向。”
夏侯瑾軒不由嘆氣:“暮姑娘也如此想?看來不中亦不遠矣?!?
“你們兩個不要打啞謎嘛!”瑕叉腰不滿道。
暮菖蘭聳聳肩:“妹子,你不記得咱們前幾天在哪裡見著道長了?”
瑕一愣,恍然大悟:“道長去見龍溟了?”
“是誰還不一定呢。”暮菖蘭忍不住說道,“人家不是拒不承認嗎?”
“不管他是誰。”謝滄行皺起眉頭,“凌波不是說再沒見過他?”
暮菖蘭以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睨著他:“不見不代表不去,也不代表不惦念?!?
夏侯瑾軒嘆息一聲,感慨道:“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謝滄行也跟著嘆氣,剛纔只是關心則亂,其實他又怎會猜不到?
瑕卻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現在是掉書袋的時候嗎?”看見他搔搔頭,嘿嘿一笑,這才正色問道,“那,咱們怎麼辦?跟去看看嗎?”
夏侯瑾軒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謝滄行:“我看,還是給她留一些時間吧?”
謝滄行抿脣不語。以他的立場,又能怎麼回答呢?
暮菖蘭輕輕搖頭,實在不想繞著這個話題說下去,轉而問道:“那要不要多派些人手盯著點?不管怎樣,敵人已經開始行動了,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夏侯瑾軒聞言正要點頭,又臨時改爲了搖頭:“此事不宜莽撞。若韃子尚未探明那處所在,貿然增加守衛反而容易露出馬腳,中了敵人下懷?!?
“這倒也是?!蹦狠盘m點點頭,又道,“想來敵人就算能混進城中,人數也有限。以目前的守備人數,再加上週遭暗樁的數量,應付起來也綽綽有餘。”
“更何況每人手中都有信號火彈,一旦有變故,總會有人來得及示警。” 夏侯瑾軒說道,“既已安排妥當,就不要自亂陣腳。”
衆人對此都沒有異議。他自己自然更加沒有,但不知爲何,總有些心神不寧。
今夜怕是很難入睡了。
而凌波與龍溟就更是如此。暗無天日的地牢裡,連時間都變得沒有意義。兩人默然相對,連眼神的交匯都被凌波刻意地避開。
突然,厚重的鐵門推開來一線,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驚醒了沉默的兩人。
守衛緊握著劍柄,一臉戒備地瞄了進來,卻只見牢房內兩人有志一同地微蹙起眉頭,詢問似的朝自己看來,不由得怔了一怔,對凌波結結巴巴地說道:“這個……道長這麼久沒有出來……我們怕出了什麼變故,不,不好交代……”
凌波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力持鎮定地回道:“無事?!毙液没璋档墓饩€幫她藏住了面上的一絲心虛——是否會有變故,可不就在她一念之間嗎?
面對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語氣,那守衛實在不知該怎麼接下去,只好訕訕地退了出去,關上了沉重的鐵門,心裡頭還是覺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捅了捅身邊的同伴:“喂,你說咱們該不該給盟主報個信兒?”
另外那人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報信?報什麼?‘凌波道長和犯人相談甚歡’?就爲這事大晚上的把公子……盟主叫起來?”這人顯然出自沈家堡,一時還不習慣沈天放新的稱呼。
那守衛一愣,搔搔頭,好像是有點小題大做。
那沈家弟子杵著劍席地而坐,露出一副八卦的表情:“嘿嘿,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這事兒要是報到公子那裡,他一準得把肺都氣炸了。”語畢勾勾手,在那守衛耳邊低聲咬了幾句耳朵,見對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涼涼地刺了一句:“他不能表現在明面上,一準要找人撒氣。記不記得?盟主曾三令五申地命我們絕不可擅離職守,到時候他絕對會揪住這條整的你死去活來你信不信?”
那守衛徹底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