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地暗了下去,殘陽如血,夾在青黛色的遠山之間,血色的光斑鋪灑在茫茫波濤之上,那顏色端的觸目驚心。
甲板上還殘留著未及除去的血跡,看起來不禁毛骨悚然。那船家強忍著儘量不去看,戰戰兢兢地掌著舵,心中暗歎自己倒黴,卻又忍不住拿好奇而又哀怨的眼光偷瞄夏侯瑾軒一行人。
他就算再傻也看得出這位嬌滴滴“大姑娘”其實是“假鳳真凰”,這一遭無妄之災,多半是他們惹來的,頓時無比後悔當初一時貪念,沒有及早抽身而去。
夏侯瑾軒三人卻無暇顧及船家的不滿情緒,皆呆立於甲板之上,心情無比沉重,絲毫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
他們都一言不發,因爲只要一開口,就會忍不住提起留在岸邊的人。
似乎實在受不了這壓抑的氛圍,夏侯瑾軒率先開口:“怎麼不見上官公子和韓師傅?我們四下尋一尋吧。”
沈天放一直站在船舷邊,腦海中不由自主地不斷回放著凌波跳下去的那一幕,彷彿已經陷在其中無法脫身,心中一忽兒無比後悔自己的一時膽怯,一忽兒又自欺欺人地不肯承認這一點,心情焦躁不已,此時聽到夏侯瑾軒發問,陰陽怪氣地回道:“誰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特別是那姓韓的,追兵一出現就不見了蹤影,一準早就溜了。”
“誰在背後說我壞話呢?”韓師傅從船艙中露出臉來,漫不經心地回道。
沈天放呆了呆,冷哼一聲,嘟囔道:“貪生怕死之輩。”抱怨完,又開始一門心思盯著滔滔黃河水看得出神。
韓師傅本想按照慣例刺他幾句,看他這副反常的樣子,竟是開不了口。
夏侯瑾軒卻是喜上眉梢。自己這一遭總算是有驚無險,可同生共死的夥伴們卻仍生死未卜,不知何日才能重見,心裡別提有多難過,此時見到韓師傅平安無事,至少一塊大石落了地,臉上終於見了點笑容:“韓師傅沒事就好。”
韓師傅怔了怔,自己這般棄他們於不顧,大少爺臉上卻只有欣慰,連半分異狀也無,不由得搖頭笑嘆:“夏侯少主可真是好心人,不枉我費力一場。”
原來,說他貪生怕死還真是冤枉了人家,當時謝滄行堵在棧橋上,追兵之中不乏水性好的人,便想著從水中悄悄摸進底層船艙。夏侯瑾軒這一羣人突遭變故,只顧著應敵,卻忘了渡船不止一層。
而韓師傅一年中有半年是在地下渡過的,對這種突然鑽出來偷襲的戲碼再熟悉不過,因此自動自發地去幫夏侯瑾軒解決了這項麻煩。
夏侯瑾軒自是無比感激,韓師傅的出現莫名地給了他一份信心,好像其他人也會這樣在某一天突然回到他身邊。
暮菖蘭卻沒有他這麼感性,十分冷靜地問道:“韓師傅,你可有見著上官公子?”
韓師傅搖頭否定。
暮菖蘭皺眉:“他會去哪兒?還有那商山鬼王……莫非已經……”畢竟,龍溟的對手是當時甲板上最難應付的人。
夏侯瑾軒連忙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上官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或許,他回了岸上、同謝兄他們一道也爲可知。”
暮菖蘭嘆氣,她倒是希望如此,至少姓謝的也能多個幫手——她從未有如此刻般寧願相信這位上官公子真是他們的同伴。
這時候,就聽韓師傅難得猶豫地開口了:“這個,這個鬼王老頭,我倒是見過。”
聞言,三人俱是一驚。
“什麼?在哪兒見的?”暮菖蘭毫不避諱地問道,“他是死是活?”
韓師傅連忙安撫道:“死了,死的透透的,放心。不過……”他嘆了口氣,“你們自己看吧。”語畢,轉身領他們進了艙。
三人面面相覷,連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