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龍溟甚至懷疑凌波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溟思量再三,嘆了一口氣,單刀直入地問道:“我是不是哪裡開罪你了?”
剛纔那一閃而逝的火氣,並沒有逃過凌波敏銳的神經,讓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隨即又感到一陣委屈,難道該生氣的人不是自己嗎?她瞟了他一眼,回道:“沒有。”
這帶著三分委屈的眼光看在龍溟眼裡,再配上日漸憔悴的面容,立刻便被放大成了十分,讓他那點火氣登時消失殆盡,反而生出一種憐惜,在這樣的心情之中,她之前的表現就成了另一種解釋——想來不是迫於“師門之命”,也相差不遠。
這段時日以來,衆人的態度他還是看的明白的,對自己又客氣又猜疑。特別是沈天放,對自己本身就沒多少好感,再加上存著一份防範上官家東山再起的心思,就更是不遺餘力地讓他遠離義軍的核心。想來凌波夾在兩方之間,也十分爲難吧。
端看她之前的態度,也知道沈天放、夏侯瑾軒這些人定有什麼密謀想瞞著他,而凌波雖然知情卻也不能告訴自己,只好避而不見。
龍溟自行演繹了大致經過,心裡很快便釋懷了。他曾經考慮過既然已被處處提防,做起事來縛手縛腳,倒不如儘快脫身。但一旦坐實了自己“叛徒”的身份,範福勢必會受到牽連,他不捨得丟了這條線,因此一直猶豫不決。如今又多了一個神秘的謀劃,他就更加不捨得離開了。
思及此,他笑吟吟地說道:“那便好。不如我與你同去,雖然於醫術上一竅不通,至少也可略盡綿薄之力。”
凌波眼皮一跳,猛地搖頭:“那怎麼行?”去了不就露陷了?但很快意識到自己反駁得太快,亡羊補牢地解釋道,“萬一染了病就不好了。”
龍溟挑了挑眉,這所謂的疫病果然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嘴上仍裝作不察:“有你在,什麼病也不用怕。我的傷勢已經痊癒,總是這樣閒下去可不是辦法。”
提到他的傷,凌波不由得怔了怔,儘管不住地告誡自己,一切不過是虛情假意的欺騙與利用,可他救了她卻是事實,這世上只有她最清楚,他受的傷曾經如何兇險。
凌波幽幽嘆氣,今日以來第一次向他走了過去,冰涼纖長的手指默默地搭在了他的腕上。
龍溟看著她凝神細思的神情,長長的睫毛低垂,帶著一絲莊重與虔誠。這纔是他熟悉的凌波,令他覺得無比踏實與心安。
待她把完脈, 龍溟手掌一收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怎樣?沒騙你吧?”
殊不知這個“騙”字再度觸動了凌波心裡的那道傷口,她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沉聲問道:“如果我故意瞞著你很重要的事情,你會怪我嗎?”
龍溟很自然地想到了夏侯瑾軒等人的密謀,十分大度地答道:“那要看是什麼理由。我想你一定不會無緣無故地這樣做。”
凌波擡眼看他,幽幽悽悽的目光讓人有些猜不透:“那麼,要是有了你認爲合理的理由,你會騙我嗎?”
龍溟心底一寒,一瞬間甚至以爲她看出了什麼,但很快平復了心情,告誡自己不要疑神疑鬼,沉吟片刻,老老實實地點頭:“我會。”
果然如此。凌波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覺得這樣的答案纔是理所應當的,已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龍溟直視著她的眼睛,鄭重說道:“但我一定會在時過境遷之後,親口向你坦白,求你原諒。”
凌波的目光泛起了波瀾:“這,也算是你給我的承諾?”
“是。”
很長時間的對視,各懷心思的兩人,一忽兒覺得摸不準對方的想法,一忽兒又覺得無比能體會對方的心情。
最終,他們都移開了視線。可惜,他們的立場註定了彼此即便互相理解,也不可能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