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菖蘭好一番苦口婆心地勸誡,可夏侯瑾軒彷彿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死也不鬆口,想不到這位平時好說話的大少爺一倔起來,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謝滄行沉默許久,忽然開口道:“小少爺,歐陽門主出了事,大夥兒都著急……我知道你心裡頭總怪罪自己,但,爲了愧疚而衝動,和爲了憤怒而衝動一樣不可取。”
此言一出,現場忽然一靜,三個人都好久沒說話。
夏侯瑾軒很想梗著脖子否認,但最終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決定中,情的成分要遠超出理的成分,不由得耷拉下來腦袋,但決心還是絲毫沒有改變:“謝兄,你就帶我去吧,不做點什麼,我……我實在……”
說完,他擡眼可憐兮兮地看著謝滄行,這帶著幾分悽慘、幾分決絕、再加上幾分悲壯的眼神實在殺傷力巨大,連素來油鹽不進的謝滄行都瞬間丟盔棄甲繳械投降,咳嗽一聲,詢問似的看向暮菖蘭:“這個……小少爺是僱主,按理說咱們是不該駁了僱主的命令……”
暮菖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這傢伙最知道怎麼堵住自己的嘴,再看看夏侯瑾軒的模樣,也知道再費多少口舌也是白搭,不由得無奈嘆氣:“你這樣一聲不吭地跑去,妹子可是不會原諒你的。”
夏侯瑾軒怔了怔,知道暮菖蘭所言非虛,他與瑕明明有言在先,誰也不會揹著誰去冒險,言猶在耳自己就要違約了。心情不由得沉重起來,可他還是重重點了點頭:“我明白。就讓瑕姑娘以爲我去了漢中,或者回了明州,怎樣都好。拜託暮姑娘了。”語畢,深深一揖。
暮菖蘭不著痕跡地避開這一禮,端詳他良久,不鹹不淡地說道:“我是斷然不會幫著大少爺欺騙妹子的。”
謝滄行挑了挑眉,擺出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
還沒等夏侯瑾軒想好怎麼央求,暮菖蘭突然話鋒一轉:“我被大少爺派去長安打探消息,之後發生了什麼,我都不知道。”說著轉身就走。
夏侯瑾軒愣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暮菖蘭這算是應了,不由得喜上眉梢,可一想到要和瑕分離,又登時悲從中來,一時間乍喜還悲,還混合著對歐陽英的掛念、前途生死未卜的擔憂,心裡頭五味雜陳。
謝滄行不想打擾他,悄悄地退了出去,邊走邊在心裡頭盤算,暮菖蘭也要同行,他倒是不用急著攤牌了,可以再觀察一段時間,從長計議。也算解決了一樁心事。
他始終有一種感覺,暮菖蘭的事情,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複雜,但若處理不慎,很有可能是個令人心碎的結局。這也就是爲什麼他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擒住幻月,卻仍是忍住了不出手——一旦驚動了幻月背後的那個人,暮菖蘭想要的東西大概永遠也拿不到了。
因此,比起貿然行動,他更傾向於靜觀其變;如有必要,再偷偷地從中作梗。只是長安本來就頗多變數,如今又要聚集這麼一大幫身上全是變數的人,不知道會生出多少事端。
思及此,饒是謝滄行也不由得有些頭大,凌波那邊也不知道是怎麼個情況,清虛觀也不知還是不是太淵做主……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凌波那邊對師伯的思量一無所知,她的當務之急是如何平安度過今晚。
最初的慌亂過後,兩人很快定下神,這才聽清楚來人數量雖多,但拳腳功夫粗疏,似乎也沒有刻意潛行的意思,想來只是些尋常巡夜的軍士,此時尚在院牆之外,一時半會兒發現不了楊府的異狀。
龍溟鬆了口氣,保險起見還是吹熄了燭火,湊近凌波耳畔悄聲說道:“稍待片刻,等他們走遠我們就離開。”
凌波不著痕跡地往旁邊讓開一小步,稍作沉吟,忍不住提議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不如……再找找?”
看來她並不甘心空手而歸,龍溟不禁莞爾,但卻搖了搖頭:“不行,狐隱衛換班的時辰快到了,到時再想走得爽快可就難了。” 他邊說邊把地契銀票一股腦塞回箱子,就要放回原處。
凌波卻阻止了他:“這箱子、連帶這些地契說不準真暗藏機關,不如帶回去仔細參詳。”
龍溟想了想,點頭應允,尋了塊包袱布把箱子牢牢系在背上:“走吧。”轉頭就見凌波雖然沒有異議,臉上卻帶著許多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