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滄行站在夏侯瑾軒身後,全身的神經都在戒備。
龍溟見到龍幽出現在這裡也十分驚訝,可只需一眼,他就洞悉了弟弟的心思,不由得輕輕搖頭,心中很是踟躕了一番,對葉霖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退回了地道深處。
龍溟低聲說道:“葉公子,請你去凌波那邊,接替我的任務。”龍幽在這裡,他怎能放心離開?
葉霖不明所以,但想來也無甚干礙,便點了點頭,繞去了另一個出口。
暮菖蘭瞟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麼,伏在出口默默關注著外面。
龍幽半晌無語,忽然沒頭沒腦地說道:“我從小地位尊貴,除了被逼著學些厭煩的東西,幾乎稱得上事事如意。可是,卻也鮮少能有談得來的朋友。”他看著夏侯瑾軒,長長一嘆,“事到如今,怕是也再無可能了。”
夏侯瑾軒聽得一頭霧水,皺眉看他。
龍幽沒讓他迷惑太久:“我單獨前來,只是想交給你一個東西。”說著遞上了一塊布帛。那布帛質料上佳,可以看得出是從衣襟上撕下來的。
夏侯瑾軒一臉狐疑,猶豫片刻,謹慎地接了過來。
當一片斑駁的血色撞入眼簾,他立刻呆立當場,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那是一封血書,上面說,自執掌折劍山莊以來,蒙江湖朋友擡愛,平順至今,無大功亦無大過。不料一朝風雲突變,全因教徒無方、決策不善,乃是咎由自取。只恨枉害了漢中萬千赤膽忠心的烈烈英魂。
上面說,終要有人爲此負責,一切自我而始,自我而終。
上面說,此次大敗虧失,非爲敵之強盛不可戰敗,乃爲我之人心不齊、相互傾軋。願以一人鮮血,喚醒同胞,望衆人同心協力,萬勿重蹈覆轍。
每一言每一語,都帶著不屈的風骨和強烈的不甘,每一筆每一劃,都帶著鋒銳的棱角。
一種強烈的體認猝不及防地扎進他的腦海,夏侯瑾軒登時如墜冰窟,只能機械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挪著目光,那些字就這樣飄忽了起來。
謝滄行也早就呆住了,竟沒有餘裕伸手去扶一扶搖搖欲墜的夏侯瑾軒。
龍幽不忍再看他血色盡褪的臉,撇開頭,沉聲說道:“我……很遺憾,我從未想過害他性命,真的。歐陽門主是位英雄,我們也是佩服的。”
夏侯瑾軒充耳不聞,雙手不住地顫抖。這就是結果嗎?他以爲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可以挽回曾經的失誤,可現在呢?人已經不在了,他還怎樣挽回?
一瞬間,他想起了私下裡慈愛的歐陽伯伯,爭著要在他二十歲的時候給他加冠的他,和爹爹在一起放聲大笑的他,大義凜然地說著“百姓有難,折劍山莊責無旁貸”的他。
除了爹爹,歐陽伯伯是唯一一個會苦口婆心勸自己好好習武的人,他雖然免不了厭煩,卻也明白這背後的一片好心——除了最親最親的人,誰會不厭其煩地絮絮叨叨呢?
可這一切都不在了。
他一瞬間想起了姜承,想起了歐陽倩,想起了許許多多期盼著歐陽英歸來的人們。
謝滄行先回過神來,一拉夏侯瑾軒的袖子:“走吧!多留無益!”
龍幽嘆氣:“快走吧。”頓了頓,補充道,“你放心,歐陽門主……去的很快,沒有受什麼苦。”
夏侯瑾軒只覺得一股生平從未有過的怒氣噴涌而出,充滿怨毒的視線狠狠剮向龍幽,一切的仇恨彷彿都找到了源頭。
嚓地一聲,他猛地抽刀出鞘,毫無章法地向龍幽的天靈劈去,那力道卻是超乎想象的兇狠。
衆人皆是一驚,宏嘉當即拔刀相抗,只聽噹的一聲,兩柄刀狠狠撞在一起。
夏侯瑾軒本就不是慣用刀的人,一震之下,兵器立刻脫手。
謝滄行早已搶上,碗口大的拳頭直向宏嘉砸去,及時給他解了圍。鏡丞看到同伴就要落了下風,也抽刀加入戰團。
龍幽面露焦急:“都快住手!驚動了巡營的士兵可怎麼辦?夏侯少主,回去吧!你想報仇也不急於一時,我們戰場上再決雌雄!”
謝滄行一皺眉,減緩了力道。
龍幽又用夜叉語喊了聲“宏嘉!鏡丞!”,兩人立刻會意,眼看雙方再試探幾招就要各自收手,誰知道盛怒下的夏侯瑾軒竟然激發出了一分蠻氣,不依不饒地向龍幽攻去。
龍幽心底無奈,擺出擒拿架勢應對。
伏在地道內的暮菖蘭眼神一凜,就是現在!一柄快劍如一道寒光直刺向龍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