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再度回到朝雲(yún)觀的山道上,再度見到尋常的竹舍竹徑,龍溟與凌波兩人卻都覺得彷彿到過了另一重天一般,儘管並沒有過去多少時間。
沉默著走了一段,龍溟轉頭朝凌波抱歉地笑笑:“方纔我與前輩自顧自地聊了這許多,讓道長久候了。”
凌波搖搖頭:“公子言重了。我素聞蜀中多靈山妙境,頗多前輩高人隱居在此,今日能得見真容,也是難得的機緣。”
龍溟挑了挑眉,說道:“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話雖如此,他卻並未等凌波回覆便直接問道,“道長似乎清楚這位前輩的身份?”
凌波淡淡一笑:“昨日是,今日非,人生浮雲(yún)變換,知與不知,又如何界定?”
聞言,龍溟不禁緩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心說想不到凌波打起馬虎眼來,也能如此駕輕就熟、條條是道。
凌波被他瞧得心虛,不由得垂下頭去,又道:“不過,我倒是聽過一個故事。”
“哦?”龍溟頓時會意,好奇心起,“願聞其詳。”
“那已經是一甲子以前的事情了。”凌波開始了講述,“蜀山曾有一位年輕有爲的弟子,順理成章地成了衆(zhòng)望所歸的掌門。其人文治武功均爲歷代巔峰,盡心戮力將蜀山打理得井然有序。也正是在他的治下,蜀山聲名大噪,門下弟子遍及九州。鼎盛之時,蜀中道觀均常見投身修行、只盼哪日被蜀山收入門下之人。但不知爲何,在聲望正隆、春秋正盛之時,他卻突然辭去了掌門之位,從此雲(yún)遊天下,不知去向。蜀山也自此由顯而隱,很少出現(xiàn)在世人眼前。”
龍溟點點頭,他自然明白凌波口中這位昔日的掌門,就是方纔的前輩。他也明白這位前輩不願提及此事,是因爲掌門是他已經拋卻的身份。但他似乎又並不反對凌波將之告訴自己——毋寧說希望借她之口轉告。而凌波正是明白了這一暗示,纔會有此一著。
可這位掌門拋卻畢生事業(yè)又是爲了何故?便是他最後告誡自己的過猶不及嗎?又或許,他是希望自己能從書中自行體悟?
龍溟搖搖頭,人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與其妄想猜透人家的心思,倒不如明日再來當面討教。思及此,不禁回首望向隱匿於雲(yún)霧中的停雲(yún)峰,自言自語道:“不知明日是否還能再見。”
凌波笑笑:“人生浮雲(yún)來去,聚散無常,有緣自會再見,無緣亦無需強求。”
龍溟不禁莞爾,打趣道:“不愧是道家高徒。”
被他這般似真似假地贊過太多次,凌波已經十分習慣,大大方方一拱手,語調波瀾不興:“過獎。”
龍溟眨眨眼,以前她總會有些不自在地垂下頭去,伸手撫一撫鬢角的髮絲,若是誇得狠了,還會微微地紅了耳廓,想不到這招這麼快就失靈了。他還真有點懷念。
凌波對龍溟心中的小小感慨一無所知,兀自問道:“我也有一事想請問公子。前輩口中的‘故人’,公子可有線索?”
龍溟嘴角的笑意絲毫未改,別有深意地答道:“若世上真有和我如此相像之人,倒真想見見。”
凌波不疑有他,續(xù)道:“我倒是有個想法。公子定然知道燕然八部中的那迦族吧?”
聞言,龍溟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平靜答道:“自然知道。在那位共主所屬的天部沒落之後,他們曾是草原上最強大的部族。但……也許是盛極必衰,在三十多年前那迦發(fā)生了一場內亂,被夜叉趁機擊敗,如今已不復存在。”隨即毫不掩飾地驚訝道,“道長莫非以爲前輩口中的故人就是那迦族那位流亡南朝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