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天生性格不合,瑕與皇甫卓本來就不大對付,現在似乎更加冷淡了。夏侯瑾軒不明白爲什麼。
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爲一貫大公無私的皇甫大少爺必然會站在漕幫那一邊替他們辯護,自然引起了瑕的強烈不滿。
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並不會影響這對好友久別重逢的激動心情。
皇甫卓快馬加鞭,落下大隊人馬好遠,不待停穩便翻身下馬,三步並作兩步邁到夏侯瑾軒面前,一點也看不出平日裡穩重嚴肅到刻板的模樣。
夏侯瑾軒喜出望外,激動得上前抱了一下,笑吟吟地招呼道:“皇甫兄,好久不見了。”
皇甫卓有些意外,不過並沒說什麼,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懸著多日的心終於能放下了。
一旦消弭了擔心,他的腦海裡立刻涌上來一堆唸叨,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總還得顧全堂堂夏侯家少主的顏面不是?更何況,眼前又是夏侯瑾軒那張屢試不爽的招牌笑臉,人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皇甫卓滿腹的話竟沒一句能說出口,最後只能化作一聲長嘆,無奈地搖搖頭:“你真是……唉……”
夏侯瑾軒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問道:“皇甫兄怎麼會來此地?”
皇甫卓詫異地瞟了一眼瑕:“她沒告訴你嗎?我……”
剛開了個頭,大部隊也陸陸續續趕了上來,當先一位中年男子,中等身高但魁梧健壯,和黃大偉穿著差不多的粗布服飾,也同樣蓄著絡腮鬍,但那氣度風範卻是天差地別,一雙眼精光四射,顯示出深湛的內力和豐富的閱歷。他的胳膊上繫著一條紅色布帶,和樸素的衣著不同,這料子卻是上好的杭綢。
夏侯瑾軒心念一動,主動上前廝見道:“這位莫不是大名鼎鼎的漕幫夏幫主?晚輩夏侯瑾軒,有禮了。”
中年男子臉上露出微笑,漕幫衆人也紛紛與他寒暄。
皇甫卓卻有些驚訝,誰不知道夏侯家大少爺最討厭江湖上錯綜複雜的幫派分割,也懶得與數不清的頭頭腦腦們應酬,怎麼幾個月不見,轉性了?
殊不知夏侯瑾軒歷險歸來重回“故土”,這時候見著誰都倍感親切。
皇甫卓正待一一爲他引薦,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聽見一道清脆的女聲低聲驚呼:“咦?怎麼不見我姐姐?”
說話人輕蹙著峨眉,一對水靈靈的美目在衆人中間轉來轉去。她一身翠色的衫子,襯出身形格外窈窕,站在一種灰濛濛的大老爺們兒中間本就格外醒目,此時這一發話,儘管音量不大,登時成了衆所矚目的焦點。
夏侯瑾軒剛纔就覺得這姑娘有點眼熟,一聽這話立刻想了起來:“凌音道長!”
見衆人的視線一下子轉向自己,凌音才意識到闖了禍,正有些尷尬,聽見夏侯瑾軒喚她“道長”,索性擺出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抑揚頓挫地問道:“敢問夏侯少主,爲何不見凌波道長隨行?”
瑕差點笑出聲,促狹地朝著凌音擠眉弄眼,看起來已是頗爲熟稔。而對方卻偏開臉假裝沒看見。
然而夏侯瑾軒的心情卻沒有這麼輕鬆,一想到生死未卜的謝滄行等人,久別重逢的好心情一下子煙消雲散了。他垂下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倒是暮菖蘭面不改色,笑道:“凌音道長莫急,凌波道長走了另一條路,想來不日就會與咱們會合。”
凌音的臉上閃過一抹失望,不過她仍是維持著淡然若定的姿態。
被這麼一打岔,原本的話題已無法進行下去,現場一時陷入了沉默。
這時,許久沒有開口的沈天放忽然問道:“敢問夏幫主和皇甫少主,我爹……沈堡主沒有派人來迎嗎?”他的語氣還算平靜,但濃濃的不滿與失望卻仍是掩飾不住。
夏侯瑾軒這才意識到不妥,沈天放好歹也是義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們這邊兀自聊得熱火朝天,卻把人家一個人冷落在一旁,也實在說不過去,正想補救補救,就見夏幫主迎了過去。
“沈賢侄?都怪伯父一時沒有瞧見,你不會怪罪伯父吧?”一副熟絡的語氣,“來來來,快給伯父講講,這次可是吃了不少苦吧?”一邊說,一邊相攜著漸漸走遠。
暮菖蘭疑惑道:“沈家竟然沒有派人來?”這也的確不合情理。看沈天放這公子哥兒做派,像是個得寵的。就算不是,親生兒子歷劫歸來,也該有個表示纔對,總不至於還比不上皇甫卓對好友的重視吧?
聞言,皇甫卓皺起了眉頭,乍見好友的喜色霎時不見了蹤跡:“沈堡主他……昨日一戰,沈堡主不幸仙逝了。”
夏侯瑾軒與暮菖蘭皆是一驚,隨即瞭然,沈家人估計已經是一團亂,哪裡還顧得上出城來接他們的大少爺?
一瞬之間,所有的喜悅、放鬆都煙消雲散,他們終於記起,亂世仍沒有結束,他們也仍未有離開戰場。
“是什麼對手如此厲害?”夏侯瑾軒問道。
皇甫卓嘆道:“走吧,我再細細說與你聽。”
此時,距離四十里的芮城,一處高門大院正掛著飄揚的白幡。冰冷的棺材裡,沈堡主僵硬地躺著,胸口被長槍貫穿的傷口,掩藏在錦衣華服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