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瑾軒睜著大大的眼睛,沒有焦距地看向周遭的黑暗,竟是一點睡意也無。夜雨終究還是落了下來,打在窗棱上發出沙沙的響聲,這聲響也增加了他的些許煩躁。
他索性披衣起身,摸索著點燃了燭火,在飄搖的火光中,百無聊賴之下再度翻開了那本無名之書,突然憶起上一次翻看竟已是數月之前的事了。
曾經他對這本書愛不釋手,每次看似乎都能有全新的體悟,但從沒有像這次這樣,有了恍如隔世之感,而曾經的那些體悟竟再也記不起來,從未存在過一般。
書還是那本書,但人,怕是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人了。
夏侯瑾軒輕輕一嘆,闔上書卷。
思來想去之間,外面的雨漸漸地小了,黑沉沉的天氣也漸漸泛灰。
他索性撐起一把傘,走入院中。
院子並不算大,但雨幕遮擋之間亭臺樓閣都若隱若現,有了一絲空曠的意味。他深吸一口氣,鼻端吸入帶著泥土溼氣的味道,襟懷也爲之一暢。
瑕聽到動靜,警覺地將窗戶推開一線,正看到夏侯瑾軒撐著傘站在雨幕之中,仰著頭,閉著眼,精緻的眉眼籠罩在雨幕之中,長髮披散在身後,白色的衣袍上繪著鴉青色的山水,神秘而悠遠的氣息。
瑕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認真地看過他,似乎長高了些,背脊更加挺直了些,雖然仍是一副弱不禁風地書生樣,但卻似乎也能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不知道是他變了,還是她的眼光變了。
夏侯瑾軒轉頭看向她的方向,對著那扇窗戶微微一笑:“瑕姑娘。”那一笑就好像一束陽光穿透重重烏雲,彷彿能把夜空點亮。
瑕一呆,又忽然涌起偷窺被人發現地窘迫,慌忙關上窗子,卻不甚鬧出更大的響動,更是懊惱無比,索性提起油紙傘,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夏侯瑾軒看見她朝自己走來,笑容不由得加深:“瑕姑娘也睡不著?”
瑕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多少墨水的腦袋裡不斷地閃現著“美人”兩個字,驀然想起黃河渡船上那名驚豔四方的“絕代佳人”,臉色一紅,蹬蹬鐙走到他跟前,很嚴肅地告誡道:“你以後不要隨便對別人笑。”
夏侯瑾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臉莫名地搔了搔頭,不自覺地露出一股書呆傻氣。瑕見狀反而鬆了口氣:“這樣好多了。”
夏侯瑾軒不明所以,乾脆不去探究,眼珠一轉,姿態優雅地收了傘,理直氣壯地鑽入瑕的傘下,十分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那把雨傘,並肩立於傘下。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稍稍一動就可以碰到彼此的肩膀。
瑕轉頭就能看到他臉上那牲畜無害的笑,疑心自己從那裡面看出了一絲狡黠和得逞,臉色紅了紅,沒有反對,垂下頭問道:“剛纔想什麼呢?笑那麼開心。”
“我只是在懷念那天晚上的月色,可惜不能與瑕姑娘把酒共酌。”佳人在側,酒不醉人人自醉。誰知正想著,心中的佳人就出現在了眼前。
瑕說道:“那還不好說?有酒我一定奉陪!”
夏侯瑾軒嘆氣,不應該是有“你”我一定奉陪嗎?不過,這樣也好,雖然世事諸多變遷,他們仍在彼此身邊。
就只是這樣並肩站在一起,心中就有著說不出的平安喜樂、寧靜祥和。
“嗯,總有一天,我們還能悠閒共飲。”夏侯瑾軒說道。
“對,就像在折劍山莊時候一樣,”瑕笑道,“有你有我,還要暮姐姐、大個兒、姜小哥、歐陽小姐、凌波道長……”言及此,她忽然停住,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夏侯瑾軒知道她爲何低沉,感慨道:“真是造化弄人……雖然這麼想有失厚道,但,每每思及道長的遭遇,都會忍不住覺得……似你我這般,真好。”
瑕笑了笑,第一次主動牽起他的手:“嗯,我們一定要一直在一起。”
兩人相視而笑,一道閃電點亮了夜空,照亮了彼此通紅的臉頰,可是誰都不捨得移開視線。
夏侯瑾軒牽著瑕,走到迴廊的欄桿前坐下,說道:“瑕姑娘,我想我已經明白變強的理由,爲了能夠守護心愛的人,爲了能夠守護更多的人。但是,變強並不是只要練好武藝這麼簡單的。”
聞言,瑕吃吃地笑了起來:“好啦好啦,反正你要是真的成了大個兒那樣的武林高手,我們反而會被嚇死。你還是比較適合指手畫腳的工作。”
“瑕姑娘,請用‘出謀劃策’這個詞。”夏侯瑾軒苦笑,旋即認真道,“我已經想清楚了,我並不是一名合格的領導者,皇甫兄、姜兄都要比我強上許多……”
瑕勾脣一笑:“但他們餿主意沒你多。”
夏侯瑾軒連反駁的心思都沒有了,正要說話,天邊忽然竄起一道火光,在夜雨中很快熄滅了。
“信號火彈!”
兩人倏地起身,向著那火光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