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溟眉目之間微微一動,盯了她半晌,忽然笑了起來:“若是早知如此,當初我便不該救你?!?
凌波張口欲言,卻又放棄,垂首不語。
龍溟冷冷一笑:“怎麼不說話?我可沒有怪罪道長的意思,是我妄自尊大,自以爲是,纔會招致今日下場?!?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裡怨我。”凌波神情黯淡,不論他們之間誰是誰非,不管幾分真心多少假意,有一點卻是確鑿無疑的,那就是龍溟曾經全然信任過她。
在全然信任之下遭到背叛,從來就不是能夠心平氣和接受的事情,更何況對於對於生性謹慎多疑的龍溟來講,信任一個人本就十分困難。
“可是,”凌波擡頭看他,眼睛裡閃著莫名的悲哀,“我們彼此彼此,難道不是嗎?”
龍溟一怔,心底也染上了一抹苦澀??刹皇菃??一個從頭到尾隱瞞身份利用她的人,有什麼資格怪罪她的反戈一擊?
無論自己還是凌波,站在彼此的立場,他們只會有這一種選擇。
可就算明白,龍溟仍然遏止不了心裡的那一份怨氣。他並不是一個能夠輕易接受失敗的人,面對著讓自己跌得如此慘的最大“幫兇”,就算對方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又能有幾分好臉色?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不歡而散,大概是最好的形容。
沉重的木門發出悠長的悶響,把龍溟從回憶拉回了現實。石階上響起一道一道的腳步聲,迴盪在走廊裡。
看守的義軍連忙一個激靈精神起來。
燈籠的光線下,一片紅色衣角率先進入視線,龍溟笑道:“夏侯少主,久見了?!?
來人正是夏侯瑾軒,他把燈籠掛在了牆上,對看守點頭示意,走到鐵欄之前站定。
那看守是個機靈的,連忙搬了把椅子放在他身後。夏侯瑾軒謝過,撩起下襬坐了上去。
龍溟笑吟吟地看著,也不說話,心裡卻在想,夏侯瑾軒既是幕後主使,又是最後一錘定音之人,可直至現在,他都從不曾怪罪過他,包括謝滄行、暮菖蘭等人也是,可卻獨獨對凌波耿耿於懷。這可真是奇哉怪也。
夜叉向來以強者爲尊,信奉成王敗寇的邏輯,越是打敗自己的人,越會贏得尊敬。而對於龍溟來講,計策謀劃本來就是實力的一部分,如果說之前他對於夏侯瑾軒的看重,還有一半是來自於蜀山的判斷,現在則是完完全全來自於他自身了。
夏侯瑾軒慢條斯理地坐下,整理衣裝,其實也在不著痕跡地打量龍溟。事到如今,他仍是完全看不透這個人。正是這種疑惑驅使他即使在繁忙的戰術謀劃之中,也不得不來走這一趟。
“你不想問我當下戰況如何嗎?”夏侯瑾軒開口道。
龍溟笑笑:“你想讓我知道的,我不問你也會說;你不想讓我知道的,問了也是白問。”頓了頓,又道,“就如同你爲何不問我夜叉軍情一樣,不是嗎?”
夏侯瑾軒抿脣不語。
這次是龍溟先開口了:“夏侯少主不覺得我們其實很像嗎?”他語出驚人,“我們都想把敵人引誘到自己設想的戰場,再圍而殲滅之,手段也簡直如出一轍。如果不是立場迥異,我一定真心結交你這個朋友?!?
夏侯瑾軒神色一沉,鄭重搖頭:“不,我們根本不同,你是處心積慮奪人之物,而我,則是守護本就屬於我們的東西?!?
龍溟卻笑了,好似夏侯瑾軒講的是一個笑話:“這不是理所當然嗎?塞北苦寒之地,而你們坐擁江南漁米富庶之鄉,就算再給你們十萬雄兵,也不會對塞北感興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