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旭日已完全躍出了雲海,虹橋也漸漸淡去,但壯闊的山景,依然震撼人心。
這是一種亙古不變的感動,只有茫茫天地能夠給予,它使得人們感覺到自己的渺小,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帝王將相。
半晌,夏侯瑾軒輕輕喟嘆:“不論這人世間如何紛亂,惟有萬里河山,依舊如詩如畫。”
龍溟接道:“正因江山如此壯闊殊麗,才引得無數豪傑爲之甘灑熱血、征戰不休。”
夏侯瑾軒搖搖頭:“但不論誰贏誰輸、誰王誰寇,江山依舊是這個江山,我輩蠅營狗茍,於它不過過眼雲煙,又何嘗動搖的了分毫?”
龍溟挑眉看他:“可誰有資格欣賞這山河壯闊、享受天地饋贈,卻是由人來決定的。”
凌波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笑吟吟地看著他們,上一次聽他們這般爭論,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
夏侯瑾軒與龍溟也有同感,竟升起一股懷念之情。
夏侯瑾軒本不喜與人爭論,但似乎這般爭論起來,也是甚好。
兩人會心一笑,好像有什麼藩籬悄然改變。
這時候就聽謝滄行一拍大腿:“哎呀!忘記趁太陽沒升起來的時候多打點野味!”
衆人怔了怔,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夏侯瑾軒豎起了大拇指:“還是謝兄最懂得享受自然之美。”
這時,就聽身後有人哼了一聲:“現在纔想起來,太晚了。這時候該醒的都醒了,什麼也不會剩下。”只見韓師傅悠哉悠哉地點著旱菸,身邊還站著面色不善的沈天放。
“二位醒了?”夏侯瑾軒笑著招呼道。
韓師傅一臉不屑:“一大早就有人嘰嘰喳喳的,想不醒也不行。”
夏侯瑾軒一窒,不好意思地騷了騷頭。
韓師傅起身走到崖邊,伸胳膊一指:“越過那個山頭,就算是過了潼關了。再沿河走上幾裡地,就到了渡口。之後咱們就各走各路。”
聞言,夏侯瑾軒忍不住心中激動,終於快要脫離夜叉的地盤了,抱拳對韓師傅一禮:“這一路上,多虧韓師傅相助。”
韓師傅瞇起眼睛極其享受地吸了一口旱菸,老實不客氣地受了。
沈天放哼了一聲,看到比鄰而立的凌波與龍溟,有些懊惱自己怎麼沒有留下,口氣不善地說道:“好了,與其在這裡磨磨蹭蹭,不如趕快出發。”
龍溟輕揚脣角,十分親暱地攏了攏凌波被風吹亂的秀髮,手臂順勢搭在她肩上輕輕一帶:“走吧。”在她感到窘迫前,又很快地放開。
恰恰好足夠令沈大公子頭頂冒煙,卻又不到興師問罪的程度。
暮菖蘭旁觀著這幾個人的互動,只覺得無比滑稽,彷彿心智都在一瞬間退回了孩童時期。
幾人熟練地整裝出發,待走出羣山密林,突然失去地遮蔽讓他們十分地沒有安全感,只能強自鎮定不要神色異常,但對話還是不由自主地變得稀少。
剛出了山便是大名鼎鼎的黃河,河面廣闊,濁浪滔滔,縱然極目遠眺,也難以看到對岸的風景。
河邊幾名漁人,都是皮膚黝黑、身材矮小但健壯,穿著粗麻布的短打,有的駕輕就熟地編織著漁網,有的在翻過來的船底一層一層仔仔細細地刷著桐油,見著衆人只擡頭看一眼,便又低頭幹起了活計,還有一人坐在旁邊打著盹,頭很低,看不見面目。
龍溟遠遠看著那人的身形,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頓。那身影,他絕不可能認錯。
只有凌波察覺了他的異樣,不禁也多看了幾眼,疑惑道:“怎麼了?”
龍溟一怔,聳聳肩:“沒什麼,興許是我草木皆兵了吧。”
他們話音雖輕,卻仍是傳到了衆人耳朵裡,大夥兒都不由自主地繃緊了神經,面上仍是平常做派,暗地裡都做出了隨時可以暴起發難的架勢。
然而,他們不急不慢地走過,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直到走出很遠,龍溟自嘲笑道:“這般疑神疑鬼,可真是要不得。”
大夥兒都跟著笑笑,可夏侯瑾軒的內心卻充滿了不安。這一路上實在太平靜了,平靜到先前的追殺都好像是泡影一般。
是發生了什麼變故,讓敵人無暇顧及他們?又或者,對方背後那個善於佈局的高手又準備好了天羅地網,只等他們一腳踏入便再無逃脫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