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劍山莊的春天總比山下來的晚些。眼看著開春了,屋檐上的殘雪仍是將消未消,露出青灰的瓦色,斑斑駁駁的,倒顯出一絲灰敗來。
滿園梅花已謝了大半,粉的、白的、紅的鋪了滿地,只有絲絲縷縷的暗香仍倔強地縈繞著不忍消散,可來來往往的人們卻無暇顧及,他們總是心事重重、腳步匆匆,當真是“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了。
換做往日,面對此情此景,夏侯瑾軒免不得要吟詠幾句,可如今的他卻早顧不上傷春悲秋,而是忐忑地注視著謝滄行與暮菖蘭高深莫測的表情。
屢遭變故,折劍山莊變得愈發的冷清,連夏侯家、皇甫家帶來的那幾個人手都被借調了去,偌大的院子裡,彷彿就剩了他們三個似的,空的讓人心裡發虛。
暮菖蘭第一個出言反對:“長安可萬萬去不得!別說妹子了,夏侯門主要是知道,也肯定不答應呀!”
夏侯瑾軒回道:“我已修書一封向爹爹陳情。”那可是一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長信,“爹爹乃明理之人,不會反對的。”
謝滄行又好氣又好笑:“你是仗著夏侯門主鞭長莫及、就算反對也根本來不及阻止吧?”
夏侯瑾軒嘿嘿一笑,竟沒有反駁。
謝滄行嘆氣連連,不由得開始同情其夏侯彰來,“你想做什麼事,我替你辦就是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暮菖蘭也是嚴辭反對:“北上不比入蜀,可不是鬧著玩的。夏侯少主要是有個萬一……歐陽門主的事兒還沒著落呢,你就算不爲自己想,也得爲大夥兒想想不是?”
聞言,夏侯瑾軒略有些退縮,隨即像是給自己鼓氣似的握了握拳,說道:“我相信有謝兄在,我們一定能平安歸來!”
“別別!這高帽我可戴不起!”謝滄行連忙擺手打斷。
夏侯瑾軒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還有暮姑娘,我知道暮姑娘在江湖上人面廣……”
“行了行了,大少爺倒是說說,爲什麼非要走一趟長安?”謝滄行問道。
夏侯瑾軒抿了抿脣,語出驚人道:“我想設法救出歐陽門主。”
暮菖蘭一驚:“歐陽門主不是在漢中嗎?去長安又是爲哪樁?”
謝滄行卻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沒有說話。
夏侯瑾軒解釋道:“幽煞將軍行事縝密,又素來詭計多端,如果他不想讓咱們知道歐陽門主的下落,定會做的滴水不漏,又怎會走漏風聲?依我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反而更像他會做出的事情。”
言及此,夏侯瑾軒不由得長長嘆息,這些時日以來,他常常感到迷茫,龍公子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那日山巔上率性自然的他,和後來這個心狠手辣、手段老道的他,如此大相徑庭,哪一個纔是真的?又或者,他的背後還有另外的什麼人?如果有機會,夏侯瑾軒真的很想去尋找這個答案。
暮菖蘭搖搖頭:“咱們這兒離長安可不近,這麼大老遠地把歐陽門主送過去,就不怕節外生枝嗎?現在漢中亂是亂,可也不是沒有英雄好漢,要是夜叉真敢帶歐陽門主走這麼大老遠,肯定早就劫了!”
謝滄行若有所思地駁道:“漢中亂,正說明夜叉一時半會兒還玩不轉,把歐陽門主這樣重要的人物放在漢中,恐怕他們也無法安心吧?而長安就不同了,都快成了他們的大本營。”他隨即話鋒一轉,“不過這都是推測,完全沒譜的事兒,小少爺就這麼冒冒失失地去了,還是太胡鬧。”
暮菖蘭正因爲他的臨陣倒戈而危險地瞇起了眼睛,聽到這話,面色才緩和了些許,點頭道:“夏侯少主既然懷疑,先讓咱們多方打探一番,等有了準信再從長計議。”
夏侯瑾軒的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那怎麼行?這一來二去的,耗日長久,指不定要多出多少變故。我這的確只是猜測,但卻並非絕無可能。反正漢中已有姜兄和皇甫兄,料來不會有什麼紕漏,也用不上我,倒不如去長安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