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水於層巒疊翠中蜿蜒穿梭,過了昭化鎮,又納入了白龍江,更加氣勢如虹。兩岸山勢險峻,綿延千里,山中翠柏蒼松,經冬不衰,但溼氣極重,一旦日落西山,林谷之中陰冷異常,本不適宜居住。
然而淨天教的寨子就藏在這一片崇山峻嶺之中。此時聚義堂內少說燃著十來個火盆,可仍敵不過無孔不入的溼氣,讓人直冷到骨頭縫裡。
不過,天氣再冷也冷不過此時堂內的氣氛。厲巖緩緩從座位上起身,雙目死死地盯著孫山,沉聲問道:“你說什麼?”
孫山緊緊地咬著牙關,眼圈可疑地泛著紅,雙拳握得死死的,一狠心,說道:“頭兒,我數了,派去劉家莊的弟兄,除了七八個,都……都死了?!?
此時堂內死一般的沉寂,連結蘿都不敢發聲,只能忐忑而擔憂地望向厲巖。
厲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小步,沉默良久,問道:“是七個,還是八個?都是誰?”不論多危險,他都要救,一個也不落下。
此言一出,孫山的眼圈更紅了,聲音也開始不穩:“我不知道,說不清啊!咱們本想把死難的弟兄們都帶回來的,可是有的人拼來拼去也……”言及此,已難以爲繼。
這時,馮雲終於忍不住了:“老大!咱們殺上折劍山莊,給弟兄們報仇!”此言一出,響應者甚衆。
結蘿不住點頭:“沒錯!我毒死他們!這樣多幹脆!”
還沒等厲巖開口,枯木卻先發話了,只聽他冷冷一哂:“笨蛋最大的特點,就是犯錯之後還要一錯再錯?!?
這話就好像溼氣似的,聲音明明不大,卻絲絲縷縷地往耳朵裡鑽去。衆人的視線皆投向枯木,這才注意到他一直坐在厲巖的下手,面具下的臉看不清表情,但坐姿從始至終沒有改變,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樣子,在羣情激奮之中顯得特立獨行。
馮雲皺起了眉:“什麼意思?”
枯木一點也不想搭理他,轉向厲巖,涼涼說道:“我早告誡過你,你的婦人之仁,遲早會壞事。若當初聽我的,將劉家莊的人斬草除根,又怎會泄露消息?”
厲巖臉色一沉,卻沒有反駁。
結蘿看了看厲巖,對著枯木一叉腰一瞪眼:“大哥不殺他們,自然是有道理的?!笨墒鞘鞘颤N道理,卻也說不出來,哼了一聲,“那柳家莊呢?你不是自認爲做的很‘乾淨’嗎?還不是露陷了!”
枯木斜了她一眼,冷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道:“笨蛋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喜歡用別人的失敗掩蓋自己的失敗?!辈坏冉Y蘿嗆聲,他便提高了音量說道,“不錯,柳家莊我有疏忽之處,但更多的卻是因緣巧合、無法預料。而明明預料到了隱患卻置之不理,又該當如何?”
聞言,結蘿也無言以對。當初爲了不讓劉家莊步上柳家的後塵,厲巖專門派了最可信的人去坐鎮,其他人手又都是在大戶人家裡做過長工的,就算折劍山莊的人來了,也不會露陷纔對。誰知道當初一念之仁放過的人裡,竟然有人有膽子去通風報信。結蘿暗暗想到,這個傢伙一定要讓他好看!
沉默許久的唐海開口道:“現在不是問責的時候,還是先確定下一步該怎麼辦吧。我建議讓在外的兄弟們都先撤回來避避風頭?!?
厲巖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又轉向枯木:“你看呢?”
枯木長長一嘆:“只能如此了??上О?!這些據點已初具規模,大家移居過去,就不需忍受這山中寒涼了?!蹦强跉庹嬲\異常,不少人都心有慼慼。
枯木的話還沒有說完:“看來,兄弟們想要安居樂業,折劍山莊這塊大石是繞不過去的。”
孫山一怔,呆呆的問道:“這是……要和折劍山莊幹架的意思?”雖然他和馮雲一樣不大喜歡戴個面具遮遮掩掩的枯木,但這個主意他倒是全心全意贊同,特別是在看過劉家莊的慘狀之後。
枯木掃了他一眼,不答是,也不答不是,自顧自續道:“我們對抗折劍山莊,不僅僅是爲死難者復仇,更是爲了爭一個立足之地,因此,再不能憑著一腔熱血意氣用事,要細細謀劃、步步爲營,才能最終得償所願。”
他的視線緩緩地從衆人臉上一一掃過,斬釘截鐵地說道:“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就一定可以做到?!?
此言一出,現場一時靜默,衆人你看我,我看你,倒有不少人不由自主地輕輕點頭,就連厲巖,都隱約露出了認同的神色。
唐海的眉頭越皺越深,他怎麼覺得,這淨天教實際上的第一把交椅,漸漸有易主的傾向呢?他不禁看向枯木,然而那張戴著面具的臉,卻無法給他任何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