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幽沉吟片刻,又道:“舅舅,我知道你和大哥費了不少心思佈局良久,才能幾乎兵不血刃便有了如今局面??蓪⑹總兌家f的發(fā)慌了呀!漢人想打,儘管來便是了,難道咱們還怕打不贏不成?何必使這些彎彎繞的手段?”
魔翳不由得重新打量起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年,不予置評,轉向術裡:“你看呢?”
術裡仍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小心翼翼地答道:“屬下愚見不足取,但,料想將軍也是同意二殿下的做法的。不然,他就不會這麼盡心地幫他們逃走了?!?
龍幽眼睛一亮,猛點頭,有了龍溟的支持,總感覺底氣足了許多:“對,大哥一定也這麼想!”
魔翳一聲長嘆:“他也實在太縱容你了?!辈贿^龍溟的想法,他也能猜出一二,當時出現(xiàn)在地道出口處的不止龍幽,還有一個鏡丞,想來這也是促使龍溟做此決定的重要原因。這二人都是他倚重的左膀右臂——如今是,今後更加會是,對他來講,他們的心情比十個歐陽英都要重要?!叭グ?,你不是想把歐陽英的棺木送回蜀中嗎?去安排吧?!?
龍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趕忙點頭如搗蒜,一轉身就跑得沒了影,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
魔翳輕輕搖頭,對術裡說道:“起來吧,帶我去看看那隻畜牲?!?
術裡一怔,這才醒悟過來這指的是夜影,看來不論表面上多麼不急不緩,大長老對將軍的安危仍是十分在乎,不親眼見到無法安心。於是他連忙起身,領著魔翳走出了營帳。
夜影果真十分愜意,正心滿意足地打著盹兒,夜叉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人物來了,也只警覺地瞥了一眼,又繼續(xù)大搖大擺地睡了起來。魔翳卻毫不在乎,反而幾不可查地笑了笑。
術裡連忙垂下頭,假裝沒有看到。
兩人許久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隻悠閒休憩的神鷹,彷彿能透過它看到他的主人一般。
魔翳忽然沒頭沒尾地問道:“在我夜叉,若是大長老與幽煞將軍意見相左,該聽誰的?”
“這……”術裡爲難道,“大長老的地位高於將軍,但,若是論鐵鷂騎的部署,那就……”邊說,他邊偷覷著魔翳的神色。他跟著龍溟已經(jīng)很多年,和魔翳的接觸也不少,可事到如今,仍是一點也看不清他的心思。
只聽得魔翳對著夜影喃喃唸叨:“你說,你的主人爲什麼不回來?”似在問它,也似在自問。
彷彿聽到了他的問題,夜影張開眼睛,一對如黑曜石一般幽深的眸子靜靜地望著他。
術裡一怔,嘴脣動了動,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魔翳也沒指望誰能給出答案,轉而對夜影說道:“走,帶我去找你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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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送信的黑鷹,夏侯瑾軒一行人決定休息一番,好好恢復一下體力。
連番大亂早就折磨得大夥兒身心俱疲,幾乎個個精神不濟,只勉強撐著而已,實在不適合繼續(xù)行動。此後也不知有多少硬仗等著他們,身體狀態(tài)往往是決定生死的關鍵。
況且,如今四處皆是連夜搜索他們蹤跡的追兵,貿(mào)然離開這天然的躲藏地反而容易被發(fā)現(xiàn),一動不如一靜。
算起來只有凌波今夜歷事最少,守夜之責說不得要由她承擔。這顯然也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好時機,是以大夥兒皆沒有異議。
爲保險起見,衆(zhòng)人又換了個處所歇腳——夏侯瑾軒腦中的那幅地形圖再度派上了用場。他們所選的地方是兩條溝壑的交匯處,中間一道低矮的黃土樑相隔,男女各處一邊,既方便相互照應,又不至於兩兩相對、感到尷尬。
黃土地上白天曬得滾燙,夜裡卻又冷得刺骨,可衆(zhòng)人此時也顧不上這許多,倒頭就睡。
凌波聽著暮菖蘭的呼吸聲,以及夏侯瑾軒偶爾傳來的夢囈,心裡頭愈發(fā)地堵得慌——人多的時候不覺得,一旦夜深人靜,那些個傷感、彷徨、甚至恐懼,都會不經(jīng)意地冒出頭來。
事情究竟是如何發(fā)展到如今的地步呢?更重要的是,今後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想著想著,忽然聽得有人低聲喚她:“凌波。”
凌波一驚回神,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師伯?!闭鹕恚瑓s被謝滄行按住,他順勢坐在她身邊,側耳傾聽,暮菖蘭的呼吸仍是輕緩綿長,並無波動,這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