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浸透了頭頂的土層,似乎有淡淡的青草香氣順著縫隙傳遞進來,使這座逼仄的地下避難所變得不那麼壓抑。
龍溟默默地聽著凌波輕描淡寫地敘述他們三人一路所見所聞,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安然,他卻能輕易想象出其中的兇險。
“我們三人正有些吃緊的時候,沈公子和暮公子及時出手相助,此後便一切都很順利了。”凌波如是說道。
龍溟盯著她看了半晌,輕輕搖了搖頭,只是“有些吃緊”?那橋就莫名其妙地斷了?他纔不信。
凌波看他神色,心中有些忐忑,連忙轉換了話題:“韃子撒下天羅地網,我們今後該如何逃脫纔好?”
龍溟怔了怔,“韃子”這樣的稱呼他早已聽得習以爲常,有再多的不悅也可以左耳進右耳出。可從凌波口中卻還是頭一次,這讓他心裡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覺,忍不住語帶嘲諷:“現在對咱們窮追不捨的可不止夜叉族人。”
凌波沒有察覺到異樣,嘆氣道:“是啊!如此一來可就更加棘手了。”
龍溟只覺得自己這一場脾氣又打在了棉花上,不由無奈苦笑。想想也覺奇怪,這一日來,自己的脾氣發的也過於容易了些。
大概就是所謂關心則亂吧。
“罷了,不過是各奔前程而已,也沒什麼好怪罪。”龍溟笑笑。
凌波點頭:“嗯,不論什麼對手,我們小心應對便是。不知清虛觀……”話沒說完,左手就被龍溟緊緊握住。
凌波一怔,低頭看向漸漸交握的十指,輕輕地,卻很堅定地,不再只是手掌相交,不知不覺間,似乎傳來一種溫柔而眷戀的味道。
這不是她第一次感受他手心的溫度,但卻似乎有什麼同從前不一樣了。
當手指收緊的那一刻,龍溟鄭而重之地開口了:“在回到安全的地方之前,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凌波倏地擡眼看他,雙眼睜得大大的。她覺得自己好像只聽到了後面半句,整個人像是泡在了溫水裡,又像是踩在了雲端上,說不出是喜是悲,只有一種亦真亦幻的、不真實的感覺。
龍溟卻被她呆愣的樣子逗得笑了。
他這一笑,也驚醒了凌波,紅暈慢半拍地開始在她臉上蔓延,她抽了抽左手,卻仍緊緊握在他的掌心,也便由著他去了。
龍溟笑吟吟地看著她,漸漸的有了一種體悟,覺得心裡似乎有一塊地方落了實、有了底。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臉頰。慣常操弓握戟的、骨節分明的手,敏銳地感受著每一分細膩與溫暖。
那是一種同攻城略地全然不同的成就感,沒有澎湃的激情與豪邁,就像吹拂著帶著紛飛的柳絮的、二月的春風,柔柔的、暖暖的、癢癢的。
對於將要發生的事情,凌波有一種模糊的預感,可她的腦海已經太過空白,無力抓住這一絲預感。她似乎已經忘記了惶恐,忘記了羞澀,只是怔怔地看著他,感受著他手上的厚繭輕輕滑過臉頰的、奇妙的觸感。
這觸感卻被突然的抽離了。她看見龍溟突然起身擋在自己身前,緊接著響起一陣腳步聲,在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聽到師伯的聲音:“凌波,你在嗎?”
她的第一想法,竟然是再往龍溟的身後躲一躲。
龍溟似笑非笑地回頭看了她一眼,輕輕捏了捏她的左手,隨即便很快放開。恰好趕在謝滄行三人進屋之前。
看到龍溟也在,似乎並沒有人覺得意外。夏侯瑾軒與謝滄行對視一眼,笑道:“上官公子也在,正好,我們接下來該走哪條路,也該儘快定下了。”
龍溟一聲哂笑,這句“正好”有幾個人真心,可就不好說了。
沒有收到迴應,夏侯瑾軒有些尷尬,輕咳一聲,續道:“我的想法是東出潼關,由風陵渡東渡黃河。上官公子以爲如何?”
龍溟挑眉:“這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路線。”言外之意就是,誰都會第一個想到。
夏侯瑾軒點點頭:“不錯。但正因爲如此,反而不會有人相信我們會走。再加之,走潼關與風陵渡的人向來很多,咱們也好混入其中、僞裝自己。”
他揹著手,在屋內踱著步子:“韃子雖然人多勢衆,但正所謂攻城容易守城難,他們絕不會把全部人手集中到一處,一旦分散開來,我們便有機可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