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瑾軒忙起身相迎，瑕尷尬地止住話頭，也起身行禮。兩方相見，互相寒暄幾句，歐陽倩命人端上早膳，只見一列侍從魚貫而入，一一擺上精緻點心和粥湯，既有江南名膳，亦有蜀中小吃。

歐陽倩笑道：“夏侯少主來自江南富庶之地，這些若是不合口味，少主儘管說，我再吩咐下人去換。”

夏侯瑾軒連忙稱謝。

瑕一見歐陽世家這麼大陣仗，立刻變得拘謹(jǐn)起來，呆呆站立在一旁，不知道該坐下還是該走。就聽歐陽倩笑盈盈地轉(zhuǎn)向他們?nèi)苏f道：“幾位朋友遠(yuǎn)道是客，請不要拘禮，招待不週還請海涵。”

瑕還在猶豫，謝滄行已經(jīng)一屁股坐下捧起了飯碗，大大咧咧地說道：“哎，那我就不客氣了！唔，不錯，真好吃！要是能再來壺酒就好了。”

歐陽倩怔了一怔，不由失笑，但面上卻沒有一絲不悅之色：“這位是謝公子吧？貴客有意，歐陽倩本不該拒絕。但清早便飲酒，非養(yǎng)生之道……”

謝滄行哈哈一笑，打斷道：“小姐別當(dāng)真，我就那麼一說。”

瑕見這位二小姐的神情不似敷衍，倒似真誠關(guān)心，鬆了口氣，這才挨著夏侯瑾軒坐下，小聲嘟囔道：“這折劍山莊總算有個和善人了。”

歐陽倩忙著招呼大家用膳，自己卻並未動箸，目光不著痕跡地遊離一週，微微地嘆了口氣。

站在身後的浣雪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以保證能讓歐陽倩聽到的音量問一邊的侍從道：“怎麼不見門主、皇甫少主和四師兄？”

那侍從也不是傻子，一聽就知道問話的重點在“四師兄”，識趣地答道：“四公子和皇甫少主都在演武堂，門主指點完他們的功夫後就去了鑄劍室，已用過早膳了。”

歐陽倩面色微微一紅，浣雪假作不知，假意抱怨道：“哎，四師兄太不像話了，就算自己不餓，怎麼能耽誤皇甫少主用餐？多讓人掛心。你快去把他們叫來吧。”

就像約好了似的，浣雪話音剛落，就聽門外響起了皇甫卓的聲音：“姜師兄，怎麼停下了？”

姜承有些結(jié)巴地回道：“呃，我……沒什麼。”

聽到這個聲音，歐陽倩進(jìn)餐的動作一頓，埋下頭去。

暮菖蘭見狀一挑眉，好像明白了什麼。

待兩人進(jìn)來，又是一番寒暄。瑕悄悄湊近了夏侯瑾軒，滿臉擔(dān)憂地問道：“烏鴉嘴，姜小哥來了是挺好，可……那個蕭大少爺不會也來吧？”

夏侯瑾軒輕咳一聲，老老實實答道：“不會。若非師門有變故，蕭師兄除了白日裡習(xí)武，自然要回家盡孝。其他弟子也多半如此。而姜兄……”

這麼一說瑕就明白了，姜承是孤兒，無家可回，所以歐陽英就當(dāng)他是家人一般一起用膳。得到這個答案，她不禁大大地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這麼一桌好菜，要是食不下咽就太可惜了。”

夏侯瑾軒尷尬地笑笑，見似乎沒什麼人聽到，才放下心來，正待就“烏鴉嘴”這個稱呼分辯一二，通往後堂的門簾忽然掀起，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跑了進(jìn)來，她穿著一身毛皮貂裘，看起來就像一隻毛絨絨的小兔子，頭髮短短的，尾端微微翹起，煞是可愛，一進(jìn)門就直直撲向歐陽倩，奶聲奶氣地喚道：“姐姐，姐姐！陪我玩！” 一轉(zhuǎn)臉又見到了姜承，水汪汪的大眼睛霎時一亮，甜甜喚道：“四師兄回來了！”

幾個沒見慣的外人都是一呆，歐陽家的人倒是都見怪不怪。

姜承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也帶上了點笑容：“三小姐。”

歐陽倩略帶責(zé)備地喚道：“慧兒，不要胡鬧。四師兄一路辛苦，總要好好休息休息纔是。”

歐陽慧那興奮的表情一暗，立刻扁了嘴：“可是姐姐總有算不完的賬，孃親身體又不好，爹爹自打這次回來就只會悶在鑄劍室裡，都沒人陪慧兒。”

“慧兒……”歐陽倩滿懷歉意地?fù)嶂鴼W陽慧的頭髮，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有些爲(wèi)難。

姜承見狀，便道：“二小姐，我不累，我來……”

“一起嘛！”慧兒忙不迭地打斷，“一起堆雪人。”

一邊的瑕眨了眨眼睛，捅了捅夏侯瑾軒的胳膊：“喂，你覺不覺得……姜小哥他們的感覺就像一家三口似的？”

夏侯瑾軒差點被口水嗆到：“瑕姑娘，這位是歐陽家的三小姐。”

“我猜到了。”瑕嘟囔道，“不過，年齡還真小啊。”

夏侯瑾軒笑道：“是啊，歐陽門主老來得女，可寶貝得緊。而且，你別看慧兒姑娘年紀(jì)小，據(jù)說根骨資質(zhì)極佳，說不定……不，將來必定是藝驚武林的俠女。”

瑕“哦”了一聲，不著痕跡地看了看那個賴在歐陽倩懷中說說笑笑的小女娃，嘆道：“女俠不女俠我是不知道，將來一定是大美女倒是真的！”

邊上的暮菖蘭撲哧一笑：“什麼女俠啦美女啦，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咱們再在這裡賴下去就是多餘了。”

瑕猛點頭：“沒錯沒錯，咱們還是別打擾他們了。”

“那就走吧。”暮菖蘭笑道。語畢起身向歐陽倩告辭，拎著還在戀戀不捨地胡吃海塞的謝滄行往外走去。

臨出門的時候，她不禁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坐在一起用餐的“一家三口”，他們周身都散發(fā)著平和喜樂的溫暖，小小的一隅，卻像是一個外人不得涉足的、完整的世界，不由得淡淡地笑了。她終於有點明白爲(wèi)何姜承每每提及折劍山莊，眼光總是那麼溫柔而嚮往——因爲(wèi)就算有再多的不如意，那也是這世上對他來講唯一一個可以稱之爲(wèi)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