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溫柔地順了順妹妹額角的鬢髮,笑得愈發溫柔和緩:“阿音,聽話。你這幾日也辛苦了。若是當真想要幫忙,就去找師伯他們吧。”
“姐姐。”凌音喃喃喚道,她其實再清楚不過,姐姐從不對人疾言厲色,往往語氣越是和緩,決心就愈發不容動搖。
果然,就見凌波平靜的面容上微微染上了一抹失望與受傷,輕輕地嘆了口氣,什麼話也不用說,但就是讓人油然生出一種自己大錯特錯了的感覺。
就像凌波最拗不過妹妹撒嬌,凌音最受不了的就是讓姐姐失望。
凌音癟了癟嘴,氣急敗壞地嘟囔道:“好嘛好嘛,我走還不行!”又依依不捨地瞧著凌波,“姐姐,你一定要小心哦!”
凌波不禁笑了:“我有什麼好小心的?你呀,人小鬼大,就會瞎操心。”語畢,她也不等妹妹反駁,忙道,“好了,快去吧。”
看著妹妹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視野,凌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進了院子,徑直走向龍溟的房間,輕輕敲響了門扉。
難得的,此時的龍溟什麼也沒有做,沒有在讀書練武,甚至也沒有在思考政事。
一切都已經安排就緒,只等著日後的最終結果。他難得想這樣放縱自己,天馬行空地想些無關緊要的心思。
他不由得想起了範福,想起了最初那個走入他視野的、圓滑卻沒什麼骨氣的粗略印象,直到最後那個不甘而憤恨的死亡。
爲了避嫌,範福的一應物什他皆沒有插手,這也是相信以範福的謹慎小心,不可能留下任何把柄。如今才發現,身邊竟沒有留下任何一件可供他睹物思人的東西。
或許若干年後,他會根本無法記起這個人的存在。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當真太過無常。
正當此時,響起了敲門聲。從敲門的韻律,龍溟已經聽出了知道來人是誰,打開門,就見凌波站在眼前。
他笑了笑:“今晚月色不錯,想不想出去走走?”
凌波聞言愣了愣,這正是她所想的,只是尚未想好措辭,反倒被龍溟搶了先。
他總是這樣,總能在不經意中切中她的心意,即便是在真相大白、今非昔比的當下,仍能在她的心裡激盪起層層漣漪。
龍溟見她久未答覆,不由問道:“怎麼?你不願嗎?”
凌波搖搖頭:“既是上官公子誠心相邀,凌波怎敢不從?”
他們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都知道這大概是他們短時間內最後一次如此平靜地相處,這幾日一過,一切都將有所不同——儘管彼此期望的是截然相反的結果。
兩人都沒有說話,並肩走過芮城不算寬敞的街道,安靜地如同月光一樣,沒有人問去哪,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如果一個人轉了方向,另一個人就會自動跟上。
如果這條路沒有盡頭就好了,凌波不由自主地這樣想到,她轉頭看向他,依然是輕柔和緩的聲音:“我們出城去,好不好?”
龍溟挑了挑眉,除非有任務,否則夜間出城是明令禁止的,更何況如今還是戰時,凌波一貫不喜歡給人添麻煩,這種要求可不像是她的風格。
不過他沒有多想便點了點頭——因爲這是凌波,是從來不需要他去懷疑的人。
芮城的夜晚防備森嚴,說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也不爲過。奈何城牆已經是千瘡百孔,縱然百密仍難保一疏,更何況是兩個身手不凡的人。
龍溟看著凌波輕飄飄地躍下牆頭,悄悄收回手臂,玩笑道:“就衝著這城牆,也不能再留下了。”
凌波淡淡地回道:“你不是總說,再堅固的城牆,也保不了江山永固。統萬猶在,大夏何存……”
“惟有名將強兵,”龍溟接道,“就好比前朝太宗曾言,但得名將守邊關,塞垣安靜,豈不勝數千里長城?”
凌波擡首看著他的側臉,心中忽然有了荒謬之感,誰能想象得到,這個總是能將漢家史事如數家珍般侃侃而談的人竟然非我族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