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於是解釋道:“狐隱衛算是夜叉新建的斥候軍,獨立於鐵鷂騎之外。來投夜叉的漢人裡,身上功夫過硬的多半被劃入其中,做些刺探情報、暗中監視這類的事情。剛纔那兩人就是。”
凌波心下了然,這所謂的狐隱衛多半針對的就是他們這些武林中人。明刀明槍的戰場對決,鐵鷂騎可謂所向無敵,可一旦下了馬進了城,那就說不準是誰的天下了。所謂的“來投”,其中又有多少利益糾纏,就不得而知了。
但如此之快就變節投敵、甘願對同胞揮刀,這些人的品行怕是好不到哪裡去,這樣想來,凌波對躺在花園裡的那兩具屍首又釋然了些許。
兩人在楊府中鑽來繞去,出了楊府又拐進了小巷,凌波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龍溟卻是輕車熟路,每到轉折都沒有絲毫遲疑。
凌波驚訝過後,很快想明瞭原委,今晚一行,人家早就計劃周詳了,留守的人手、換班的時間、楊府的路線……
想來昨晚他直到天快破曉纔回去,多半是藏在楊府或者真武觀,將對方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再回想先前那場戰鬥,他未必就沒有設下應對的機關,根本不需要自己多此一舉。
凌波不由得自嘲一笑,轉念一想,卻又釋然,他素來不就是這個樣子麼?做什麼事情都有許多考量,出手之前往往已是胸有成竹,只是不愛事事交待而已,偏自己疑神疑鬼,平白生出許多煩惱來。
兩人走著走著又繞回了去客棧的大路,凌波想了想,快走幾步跟上龍溟:“我們既已驚動了狐隱衛,明日城中怕是要有變故。”好好的守衛莫名其妙地成了兩具屍首,夜叉不可能毫無反應,必是個全城戒嚴、搜查亂黨的局面。到時他們深陷敵陣,出入不便,萬一暴露後果不堪設想,“沈公子尚在城中,不如去尋他幫忙……”
“不必。”龍溟斷然拒絕,“我們只作尋常行止就好。”再說也不知道那沈公子到底是怎樣人,可靠不可靠——不過這話他還是忍住了沒說。“那兩人已死,死法又只是尋常箭傷,無人知道你我身份,不要自亂陣腳。”
凌波想想也對,便沒有再提。
龍溟見她面色不豫,不禁想起剛纔,問道:“怎麼?你還在介意那兩條人命?”
凌波怔了怔,搖頭道:“我並非迂腐之人,也不想做東郭先生。只是……”她不禁嘆氣一聲,“我只是想到長安城的百姓一直都活得戰戰兢兢,好容易能過幾天安穩日子,又……”
龍溟有些意外,笑了笑:“這麼一想,這個麻煩的狐隱衛倒也不全是壞事。有他們暗中行動,也就用不著驚動太多人了。”
在這一點上凌波倒是沒他那麼樂觀,不過爭論無益,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兩人很快回到客棧院落,卻一時都沒有各自回房的意思。
龍溟說道:“我會在今晚行動也是機緣巧合。你午後出了城大概還不知道,府衙門前上演了一出譁變的好戲,只可惜雷聲大雨點小,一兵未交,竟教人三言兩語化於無形。但無論如何,譁變也是大事,我料想狐隱衛今夜當有它事要忙,楊府的守備必然鬆懈。”
凌波的注意力早被“譁變”這兩字吸引,連忙問道:“怎麼回事?”
於是龍溟緩緩道來,此時說來雲淡風輕,但幾個時辰前,他可是著實捏了一把冷汗的。
譁變的起因自然是那一紙“肅整軍紀”的詔書,領頭的就是烏勒古。
儘管職銜上同樣是鐵黎,實際上難免有上下之分。首屈一指的自然是鏡丞,屈居次位的就是烏勒古。與祖上很多代皆是龍家心腹武將的鏡丞不同,烏勒古自己的家族頗爲顯赫,即使不依附龍家也是實力雄厚。
塞北草原本來就是個一切拿實力說話的地方,忠君思想遠沒有中原王朝那樣根深蒂固,也就是這十幾年間,在大長老魔翳的一力倡導下,才逐漸在夜叉中漸漸盛行。
但一旦牽扯到性命前程,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根本不會在腦海裡停留哪怕一秒,還是靠拳頭說話比較實在。
不得不說,烏勒古毀掉詔書使得人人自危、又將矛頭直接從人人敬畏的幽煞將軍引向新近任命的漢人官員,還是很有謀略的,輕易就達到了同仇敵愾、衆志成城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