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家在長安的產業依舊是客棧一間——這也難怪,客棧魚龍混雜、人來人往,無論隱藏身份還是打探消息,都是頂便利的地點。
比起葳香樓,這家小客棧要陳舊、簡陋許多,灰瓦土牆的二層小樓,不大的門臉,堂內擠滿了方方正正的木桌,沒有上漆,還保留著木板原本的紋路。掌櫃是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人,鬢角已經發白,長長的鬍子使他看起來更像一位私塾先生。
爲了慶?!氨砩贍敗毕暮铊幤桨驳竭_,客棧老闆葉霖大方地宣佈當晚宴請所有房客,一番觥籌交錯,自然是賓主盡歡。
賓客當中有一對前一天方纔入住的夫婦,自稱來長安尋親,因久尋不見,盤纏吃緊,只好從先前的地方搬過來?!氨砩贍敗迸c這對夫婦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這對“夫婦”自然就是龍溟與凌波。
後來,一行人又尋了個機會與沈天放廝見商談,都同意打探歐陽門主下落乃當務之急,自不必多說。
於是這些天來,他們一直在暗中打探著消息,一個一個街區地排查著,三教九流無所不包。雖然目前仍是一籌莫展,但他們都相信這樣下去,到達那個真相一定只是時間問題。
葉霖、沈天放等人身爲“地頭蛇”,整天奔忙,幾乎天天不見人影,謝滄行是老江湖了,插科打諢順便套話又是他的專長,龍溟則假借尋親爲由四處走動,就連凌波都可以憑藉道門信徒的身份很快成爲了各家道觀的座上賓,反倒是當初積極要來長安的夏侯瑾軒最無所事事——他沒什麼到處走動的理由,又是生面孔,而且還是全城戒嚴之後這非常時期到的。
這一日晚間,衆人又聚在一起交換收穫兼商量形勢,夏侯瑾軒再度體認到自己來是來了,卻完全派不上什麼用場,沮喪地感慨道:“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
龍溟安慰道:“夏侯公子此言差矣,天生我材必有用,又何必心急於一時?大瓠之實不可盛水漿,卻可倚之浮於江湖,並非無用,乃未得其要領;大樗之樹不可爲材,卻可廕庇四野,並非無用,乃未到其時……”
“這話我同意?!敝x滄行笑嘻嘻地接過話茬,“會輪到需要小少爺出力的時候,到時我們誰都不跟你搶?!?
夏侯瑾軒苦笑:“若欲盛水漿卻只得了大瓠之實,欲用其材卻只得了大樗之樹,那又該如何?”今後會不會有用到他的地方誰也不知道,可他當下就想出一份力。
謝滄行擺擺手:“這不是有我們呢麼!同伴是用來做什麼的?不就是用來搞定自己搞不定的事情麼!越是做大事,越得靠別人。”
“不錯。”夏侯瑾軒若有所思,“人力何其有限,豐功偉績也非一人可爲。那些建立不世功勳的明君聖主也尚有力所不逮之處,何況你我?”
謝滄行嘿嘿一笑:“越是大頭頭越有資格‘百無一用’吧?他們只要知道怎麼指使人不就行了?!?
龍溟挑眉:“謝兄言之有理,與其事事親力親爲,不如知人善任??扇舴鞘率戮ǎ衷觞N能知人、怎麼能善任?”
夏侯瑾軒笑道:“就好比千金買馬骨、自有良馬來,我倒覺得欲求千里馬的決心,比識得千里馬的眼力更加重要呢!”
“哈哈,小少爺說的在理!”謝滄行笑道。
暮菖蘭自顧自地喝茶,撇撇嘴,悄悄對凌波說道:“道長你看,他們又開始了。每湊在一起就愛爭些什麼天下啦、大道啦,有時候還爭得面紅耳赤的,好像跟他們有多大關係似的!”
凌波不禁莞爾,淡淡說道:“或許真的會有關係也不一定。”
聞言,暮菖蘭狐疑地看向聊的熱火朝天的三人,撲哧一笑:“另外兩個不好說,某個人是鐵定不沾邊的。”
凌波怔了怔,面色變得有些微妙。
暮菖蘭這一笑吸引了夏侯瑾軒的注意,他好奇問道:“你們在聊什麼?”
“沒什麼,”凌波微微一笑,“夏侯少主若是左右無事,我倒是有個提議?!?
“哦?”夏侯瑾軒眼睛一亮,“道長有何指教?”
“並非指教,”凌波搖了搖頭,隨後看向龍溟,“倒是有一事或許可以請夏侯少主幫忙參詳參詳?!?
龍溟怔了怔,忽然拊掌笑道:“你不說我都要忘了還有這麼一樁!”
暮菖蘭左右看看,無奈道:“這又是哪門子的啞謎?”
龍溟答道:“前幾日我們夜探楊府,得了一隻木箱,興許有什麼要緊信息,只是尚未看出其中玄機。後來得知歐陽門主的事,便一直沒有顧上?!?
夏侯瑾軒登時好奇心起:“請容我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