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也意識到自己險些泄露了師伯的身份,心中忐忑,覷了覷謝滄行,只見他一語不發(fā),只是皺著眉,時不時瞟她一眼,似乎在頭疼著該如何措辭。這般做派更讓她心中不安,卻又不敢妄自揣測,只好老老實實地低眉順眼,等他開口。
謝滄行爲難地騷了騷頭,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經(jīng)歷裡,竟沒有一項可以教他如何妥善處理現(xiàn)在的情況。他自認看人的眼光算是不差,但女兒家的心思卻是完全摸不著頭緒。再加上這位師侄平日裡乖巧聽話,又沉默少言,從來沒有過可供參考的先例,他更加摸不透了,踟躕了半天,也只模糊地問道:“你對這次的事情怎麼看?”
在他踟躕的時候,凌波的心思也在不住地轉著,此時早已猜出了師伯真正想問的是哪一樁。她不由自主地緩緩摩梭衣角,說道:“師……謝大哥的意思我明白,此次事情泄露,必有源頭。除了你我二人,沒有人是絕對可信的。”
謝滄行回道:“在知道全局計劃的人裡,若除去沈家那位公子哥兒不算,我們當中最可疑的卻是他,不是嗎?”其他參與人員雖然不少,但每人也只知道那麼點皮毛而已。負責挖掘的人,也沒有一個是跟了全程的。
“或許只是其他參與者無意間泄露……他們不明真相,也就不會足夠重視。”只要露出了蛛絲馬跡,再被人順藤摸瓜查清詳情也並非沒有可能——或者說,她這樣希望著。
謝滄行嘆氣:“如果可能,我也希望如你所想。但,我們?nèi)缃裆钊霐尘常直┞读松矸荩酉聛砟芊裉拥蒙欤梢哉f是半條性命都捏在彼此手上。若他真是內(nèi)應,就算你自己不怕死,難道就不爲其他人想想嗎?”
凌波的臉上閃過一絲掙扎,咬脣不語,心情愈發(fā)地沉重起來,半晌,才反駁道:“但,若他是被冤枉的呢?謝大哥可曾爲他想過?若我們丟下他,放他獨自一人在此等險地自生自滅,他又該如何逃脫?”語畢,她的眼圈已有些紅,聲音軟軟的,不似平日裡清亮堅定。
使得謝滄行的心都軟了下來,不由得沉默了。
凌波平復了一下心情,分析道:“上官世家在江北的赫赫威名,師伯走南闖北、見識廣博,想來比我更清楚;可如今卻悄無聲息,足見胡人有多麼不遺餘力地追殺他們……我明白謝大哥的顧慮,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陷入死地而袖手旁觀。”
聞言,謝滄行長長嘆氣,他原本覺得凌波只是太單純好欺,可如今看來,她或許已經(jīng)想的比自己還要多些。
“請謝大哥帶著夏侯少主與暮姑娘先走吧,我隨他一道便是了。”凌波說道,“兵分兩路,或許好些。”
謝滄行當然不能答應,正當此時,土樑另一頭傳來一陣輕微的動靜。兩人神情一凜,謝滄行一壓她的肩膀:“我去看看。你叫醒他們,咱們灞橋會合。”
凌波遲疑了一下,點頭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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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以前,龍溟正在閉目休息,突然驚醒過來,四下看去,夏侯瑾軒仍在熟睡,謝滄行卻不知去向,正疑惑間,腦海中響起了魔翳的聲音:“龍溟,你可無恙?”用的正是夜叉秘傳的傳音術。
龍溟一驚,不由得擡頭向上看去,頭頂上仍是被黃土溝壑分割得支離破碎的、清澈的夜空,但他知道舅舅就在上面的某個地方。
以魔翳的智慧不會不明白夜影傳遞的信息,可他卻仍是親自來了,龍溟的心中不無感動。不論多麼嚴厲,舅舅仍是這世上最關心他的人。
可是感動只有一剎那,他立刻想到這傳音術尋常人雖然聽不到,但功力深湛如謝滄行者卻有可能察覺出異樣,就像那次在江陵城太濟觀一般。他正欲示警,魔翳卻先開口了:“我知道那人也在,你有所忌憚。無妨,你無需開口,只聽我講便是了,他再厲害,焉能察覺我的存在?”
龍溟微微皺眉,謝滄行這個人的實力,他始終探不到底,但料想應不至於強過舅舅,這才放下心來。
正在這時,魔翳道出了來意:“跟我回去吧。”
聞言,龍溟暗暗苦笑,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