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如此之深的厚度及深度……”阿泰兒見此不由得發出驚歎。事前他已預測到帝國軍爲了迎擊他,或許會擺出前所未見的厚重縱深陣,但是,他卻沒想到竟會如此之徹底。
這猶如千層餅一樣的陣勢難道僅僅是爲他阿泰兒艦隊準備的大餐,阿泰兒想到這不由得苦笑起來,他把目光望向了身旁的梅蘭茨。
諺語說“事實往往凌駕於個人的預測之上”,這裡就是個活生生的實例。梅蘭茨雙手交抱道。“好像在剝千層派的皮一樣。一層又一層,解決了上一層,下一層的防衛陣接著又出現。”
“根本沒有沒完沒了嘛!”姆萊參謀長搖搖頭,寇鋒中將仍保持他一貫的作風嘲諷地說道:“現在也停不了了吧?要繼續剝第九層皮嗎?或者……”
阿泰兒把視線投到一旁的梅蘭茨臉上,得到了他要的答案之後點點頭。到這個時候再停止前進並沒有什麼好處,明明知道前面的水更深、泥更厚,同盟軍卻仍然必須走向湖心。
或者用句俗語而言,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在或者用騎虎難下來形容眼下的形式,無論那種他們已經沒有後退的條件可以選擇。
對於同盟,對於阿泰兒來說,他們唯有打敗凌雲,才能從根本上挽救同盟的政治危機,如果不能在戰場上取得勝利,那麼一切都是空談。
儘管如此,帝國元帥凌雲公爵扯著看不見的繩把同盟軍拉進湖心的技巧卻讓人不得不佩服,同時又覺得不快。
不過比起這些不快來,擺在阿泰兒眼下的任務就是如何指揮艦隊要擺脫當前的困境,首先要先解開在這裡面存在的兩個關鍵問題:第一,身處於如此深厚的埋伏陣內部,凌雲公爵是如何掌握戰況的?還有,一隊接一隊出現於同盟軍面前的帝國軍在輪到上陣之前究竟隱身於何處?
“閣下……”傑森謹慎地出聲。
“什麼事?”阿泰兒頭也不轉的望著前方的敵陣說道。
“閣下,我知道凌雲公爵想幹什麼。”
阿泰兒輕輕蹙起眉頭看著有亞麻色頭髮的少年,他不喜歡被別人批評對傑森有所偏袒,所以有時候阿泰兒會刻意對他嚴厲些。
“表達的方法要正確。凌雲公爵在想什麼以及他在做什麼,這兩件事可是有一光年的距離哦!”
“是。可是,目前這種情形是不到一光日的距離。”
幕僚們的視線都集中在傑森身上,阿泰兒停了一下,敦促少年發表己見。
“凌雲公爵的目的在於消耗我軍,不只是在物力方面,心理上亦然。在我軍突破一個陣形之後,又立刻出現另一陣便是證據。”
“沒錯。”梅蘭茨低聲說道,比起阿泰兒這個時候的嚴厲,他到是溫和的望著這位少年,鼓勵其繼續說完。
阿泰兒默默地看著身邊的少年。表情上也露出質詢的神色,事實上傑森不是信口胡扯的,他是一字一句都經過自己確認後才說出口的。
“他們不是從前方來的。如果是來自前方,監測器應該會發現,而且如此一來凌雲公爵也就不易掌握戰況了。我軍和凌雲公爵之間,應該並沒有隔著什麼東西。我認爲敵人的兵力是像薄卡片一樣左右配置的。”
傑森喘了一口氣之後下了結論。“也就是說,他們是從左右方飄飛過來,出現在我軍前方的。如果說有什麼辦法可行的話,那就是我們可以直接進攻凌雲公爵的本營。”
傑森的表現在明快及正確性上真是無人可比。少年一說完,梅蘭茨首先點了點頭。“說得沒錯,就是這樣。”同時露出讚賞的神色望著這位少年。
阿泰兒嘆了一口氣。採用這種佈陣,凌雲公爵就可以直觀戰況,在必要時使等候在左右的部隊橫向移動,出現在同盟軍面前。
儘管如此-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想著-阿泰兒的嘆息是針對帝國元帥凌雲公爵特的,或者是針對傑森的呢?
這個時候,監控部門有報告進來了。帝國軍的單座式戰鬥艇機羣正在接近智慧女神號旗艦當中。
“看來敵人是想來斬首行動了,司令官,要不要我也出動,去斬了那黑髮小子的頭顱,快速結束這場戰爭。”寇鋒站在一旁說道。
“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派你出擊。”阿泰兒拒絕了寇鋒的意見,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心態。或者有些單純的美好存在吧。
“泰勒,尼夫兩戰隊迎擊!”
阿泰兒下了命令之後,爲了思考下一波短期的戰術,從指揮桌上下到座椅上來,把黑扁帽蓋在臉上。
於是,一百六十架的同盟戰機和一百八十架帝國戰機,以高速在鉅艦之間來回穿梭演出一場空中肉搏格鬥戰。
背地批評泰勒的人很多,但是,卻沒有人稱呼他爲懦夫,至少,曾看過他在出擊之前表現出恐懼和不安的人沒有活在這世界上。
“威士忌、萊姆、伏特加、蘋果傑克各中隊集合!不要被敵人喝下去了,倒是該把他們給喝了!”
泰勒向取了酒名的麾下各中隊打了例行的招呼,一聲令下向八方散開來。
衆所皆知,泰勒的部隊用的是三機一體的集體戰法,但是,隊長本身則以單獨一人對抗敵機,從戰鬥中尋求自我的價值。
表面上看來似乎有勇無謀,但事實上,他以精密計算過的速度及敏捷突入敵機羣中,光束一閃便是一架,二閃便是兩架,瞬間,已有好幾架敵機化成了光之火花。
他超絕的技法令敵兵噤聲,然而,爲勇氣和功名心所驅策的帝國戰機駕駛員所操縱的兩架戰機瞄準了強大的獵物,勇猛地躍向前,朝著看似旁若無人的敵人背後發射火箭。
“想跟我對抗?早了半個世紀吧!”
冷笑不已的泰勒就讓背後的追蹤者纏著他的愛機,然後,朝著敵人的戰艦奔馳在宇宙中。
他無視於敵方光子彈的曳光擦過自己愛機的機體,在戰艦之前突然急速上升,他在接近戰艦至可以公分計算出來的距離時,攀爬至艦體之上再一回轉。
然而,尾追泰勒而來的兩架戰機卻閃避不及,其中一架從正面碰進戰艦的防護罩,化成一團雜色的火球四散迸裂。
另一架試著急速爬升,然而,機體擦過了防護罩,產生摩擦的火花,駕駛員從龜裂的機體中被吸向宇宙的深淵。“慘了,這不能算進擊墜的數目當中,和尼夫的擊墜競爭大概要輸了。”
然而,泰勒這種悠然的喃喃自語餘裕並不久長。他的部下們陷入了過去未曾有過的苦戰中。
因爲在帝國軍戰機部隊有八十架擊墜記錄的修拉中校的指揮下,也以三機一體的戰法對抗同盟軍,同時又和己方的艦炮緊密配合,殲滅了不少同盟軍的戰機。
當泰勒聚集部下時,爲銳減的數目感到愕然,蘋果傑克中隊的負責人莫蘭的報告中充滿了痛苦。“蘋果傑克中隊的生存者只剩下官等兩名。其他人都戰死了……其他都……”
聲音突然變弱了,泰勒胸中有不祥的預兆。“怎麼了,喂?”
回答的聲音和剛纔的不一樣。只有被打垮的疲累感是同樣的。“下官是沙夫斯基準尉。蘋果傑克中隊的生存者現在只剩下官一名。”
泰勒重重地吸了一口氣,當他再吐氣時,右拳狠狠地敲在沒有罪過的操縱盤上。戰機也因此也發生不規律的跳動。
威名遠播的泰勒戰隊有近半數永遠地消失了,這件事讓同盟軍不寒而悚,然而,更多的衝擊還躲在扉後深處等著他們。
回到母艦的泰勒穿著飛行服在軍官餐廳裡喝著威士忌,尼夫戰隊的副隊長德威爾上尉在這時拖著疲憊的步伐走了過來。“喂,你們的隊長到哪去了?我想看看他那比我更糟的臉色。”
聽到泰勒沉重的詢問,德威爾上尉站定了,臉上一副困惑及猶疑的表情,最後便以悲痛的聲音回答。“現在下官代行尼夫戰隊的隊長職務,泰勒上校。”
擊墜王把不高興寫在臉上,又一杯酒下肚。“我現在不想聽拐彎抹角的說明。你們的隊長究竟怎樣了?”
上尉覺悟了,他給了泰勒不會再誤解的答案。“隊長犧牲了。”
泰勒以含著近似殺意的眼神斜睨著上尉,幾種感情的摻雜混合反而壓住了他的怒號。“被幾架敵機打落的?”
“啊……?”
“我問你他是被幾架敵機打落的?尼夫不應該是在單打獨鬥的情況下被打敗的。帝國軍以多少架機圍攻尼夫?”
上尉低下了眼睛,做出被告般的表情。“尼夫隊長並不是在格鬥戰中戰死的,而是被巡航艦的艦炮打中。”
“……果然。”
泰勒突然長身而起,德威爾不由得後退了半步。“要料理尼夫得動用帝國軍的巡航艦?那麼,要打下我至少也要半打的戰艦才行!”
泰勒笑了笑,然而,他的笑容卻讓上尉感到一股涼氣上升。泰勒把強勁的手腕一翻,德威爾反射性地接住了飛過來的東西,目送著以毫無醉意的步調走出軍官餐廳的擊墜王的背影。上尉把視線落在自己手上,空了的威士忌酒瓶就握在他手中。
而這場戰役中沒有看到傑森活躍到前線的身影,雖然後世有人提出批評,指責這位元帥偏袒自己的養子,但更多的人抱以理解的看法,因此當時的傑森確實不是隸屬阿泰兒艦隊的成員,他的身份本就是非戰鬥人員。
突破帝國軍的第九陣之後,阿泰兒召集幕僚們作出變更作戰的指示,他以一雙睏倦的眼睛環現著幕僚們,這不是他的演技,而是因連續戰鬥的疲勞讓他真的想睡覺。
“帝國元帥凌雲公爵的戰術是想利用極端的縱深陣消耗我軍的戰力,就如傑森中尉所說的一樣。我們如果再前進,那就是明知故犯的行爲,但是,如果停止前進,則會讓他們爭取到不少時間,同樣也會中了他的計。因此,我們唯一的勝利機會便是如何去瓦解敵人又重又厚的佈陣。”
一段不怎麼有趣的開場白之後,阿泰兒向幕僚們透露了他活動頭腦之後的成果,指示了新的作戰方式。
不過站在阿泰兒身邊的副官格林希爾少校從阿泰兒疲憊的眼神中感覺到了某種不安,而且這種心理上的暗示越來越強烈。
在格林希爾眼中看來,阿泰兒就是一臺被壓榨的機器,他所產生的效益遠遠的超出了同盟應有的薪水報酬。
一個社會的責任全部推卸到一個人身上的時候,這種危險和壓力對人類脆弱的身體來說是致命的,到現在爲止,阿泰兒每場勝利後面,都藏著看不見的矛盾。
而這種矛盾隨著和凌雲的直面對抗越來越嚴重,換句話說,他不的不絞盡腦汁的去想如何殺掉和自己對抗的凌雲公爵。
而這種慾望之下,沒有友情責任,爲什麼而戰,這個問題再次讓他陷入了沉思,可以說他是在一種極爲矛盾的情況下做出戰術部署的。
於是,五月一日,戰局有了第二次戲劇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