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阻止住了老將軍的行爲,但邱權發(fā)現比爾的視線仍依依不捨地固定在桌上的光束槍上。
既然不能期待有奇蹟的出現,又得面對眼前數量有己方五倍之多的敵人。那麼,唯一所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年老的軀體透出了這樣的訊息。
然而,總參謀長卻無視於老人無言的宣告。“自殺只是對己方盡了責任。我所要說的是,你應該對敵人,沒錯,對敵人也要負起責任。”
這些話很明顯地大出比爾的意料之外,老元帥的視線這才離開了書桌,投向無禮的闖入者。
“現在我要說的話是極不人道的主張。如果您不想聽,就請拿起那把槍對我射擊吧!”
邱權以這段話做爲開場白之後,便開始說明。“如果自由行星同盟果真就在這片血與火交織中瓦解的話,那就不用說了。但是,或許不致於走到這個地步。以阿泰兒司令官所具備的戰(zhàn)力及智慧維持在休戰(zhàn)或講和的形式時,同盟的國家組織本身或許會被允許殘存下去。”
“而那時帝國軍的條件之一一定是要求裁決戰(zhàn)犯,到時候,如果軍部的最高幹部或者戰(zhàn)死或者自殺而不在人世的話,底下的人勢必會取代其位,以犧牲者的身份站上審判席……。”
聽到這裡,比爾的兩眼浮現了理解的眼神,甚至可以說,他那衰老的臉上洋溢著一片愉悅的表情。“我明白了。爲了堵住敵人的槍口,我一定得留下這具老朽的軀體。”
總參謀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閣下和我,以及德森*,我們三個來自制服組的代表必須作爲軍事審判的被告。這樣才能減少犧牲一些無辜的人。爲了同盟的將來,必須要讓阿泰兒他們活下去。”
……當他們就戰(zhàn)敗後的責任和事宜進行磋商時,戰(zhàn)鬥似乎也將朝終點走向最後的階段了。
可是,這個時候,在勝利感和爭奪戰(zhàn)功的迫切心情驅使下正採無秩序地對同盟軍作全面窮追猛打的帝國軍背後,卻不斷出現零星事件,導致不尋常事態(tài)的產生。
最先發(fā)現異常的是隸屬連斯特艦隊的旗下的某艘巡航艦監(jiān)控員們。這艘戰(zhàn)艦在激戰(zhàn)中有半數以上的炮塔損壞,艦長也受了重傷而意識不清,因此,艦艇便在副艦長的指揮下撤離最前線,來到他們認爲安全的地點,和工作船聯絡,進行艦體的修復工作。
然而,就在此時他們從監(jiān)測儀器中確認到,正在戰(zhàn)鬥中的宇宙區(qū)域的反方向的遠處,即他們的後方,有大量的艦艇在移動。“這是隸屬哪位司令官的艦隊?”
如果要責備副艦長警覺性不夠的話,那就未免太苛刻了,因爲對帝國軍而言,勝利幾乎已接近垂手可得的完成式了。
可是,當他們發(fā)射出形式上的詢問通訊波之後,回答的卻是數十道的能源箭。由於距離遙遠,而且也欠缺準頭,所以並沒有造成實質上的損害,不過,已足以造成該巡航艦的恐慌了。
驚慌失惜的尖叫聲透過通訊波在帝國軍之間炸裂了開來,宛如一盆冷水淋到被勝利的美酒薰得頭腦發(fā)熱的他們身上。這麼一來,狀況改變了。“同盟軍的支援兵力?”
這個可怕的衝擊鞭打著帝國軍的神經,難道同盟軍的戰(zhàn)力比預期中還充足,一軍從正面和帝國軍作戰(zhàn),另一軍則繞遠路阻斷帝國軍的退路?
豪壯、大膽不落人後的帝國軍領袖們也因這個猜測頓時起了雞皮疙瘩。他們已遠遠深入敵軍領地達兩千八百光年了。
征服和勝利的昂揚感早已讓士兵們如白蟻般的思鄉(xiāng)感情沉睡在精神的支柱中。一旦這些白蟻復甦了,成功建造起來的勝利城堡將無可避免地面臨崩圯的命運。
“停止追擊!重新編列陣形,迎戰(zhàn)背後的敵人!”
緊急命令透過所有能動員的傳訊工具,奔竄在帝國軍的指揮系統(tǒng)中。但是,要拉下勝利的帷幕就如同要降低敗走時的速度一樣困難。
帝國軍的艦列紊亂了,知道了這個情形的同盟軍,獲得了邊逃邊反擊的絕妙良機,紛紛將炮門全數打開,對準忙不迭地改變方向、混亂不堪的帝國軍傾注所有僅剩的能源、光束及炮彈。
“往金三角的歸路被阻絕了!我們回不了帝國了!”
凌雲的叱喝壓住了士兵們這種恐懼的尖叫聲。“有什麼好怕的!到這個時候,就算同盟軍有了增援部隊,我們照樣各個擊破!不要驚惶失措,自亂陣腳!維持住秩序後退!”
凌雲的聲音中融合著冷靜和霸氣。“萬一往金三角方面的路被阻斷了,我們就直接攻往夜神星系,只不過是提早同盟的死期罷了。然後,我們再經過艾倫伯爾迴廊,凱旋迴帝國去。這樣不就成了!”
凌雲剛毅的聲音彷彿烈風一樣在瞬間吹散了恐慌的煙霧。士兵們仰望著他們的太陽,那永不失敗的征服者華麗的身影,很快地恢復了信心。
只要有那個人在他們絕對不會輸的。
“讓您見笑,下官真是無地自容,在勝利的時刻還陷入如此混亂的景況,可能是太習慣於勝利,以致於應付逆境的能力就消退了……”
好不容易收拾了混亂的局面,出現在通訊螢幕上的林立惶恐地道歉。凌雲無意責備。“不怪你。敵人還有餘裕使這種小詭計也真出乎我意料之外。或許這只是虛招,不過,一切小心爲上。”
“……是。不過,這會是阿泰兒做的好事嗎?”
凌雲輕輕地歪歪他秀麗的嘴脣,連這種小動作都突顯了他的優(yōu)美。“能夠這麼有效地耍這種小詭計的,除了那個騙子之外沒有其他人了!”
“是的。無論如何,下官先整理好士兵的秩序再說。”
另一方面,被凌雲及李麗稱爲“騙子”的黑髮司令官,從旗艦休伯利安的艦橋上無言凝視著只遺留下巨大能源殘渣的戰(zhàn)場。
依目前的情況來看,就算真的和帝國軍作戰(zhàn)也沒什麼勝算。以他個人而言,向沒有任何勝算的難題挑戰(zhàn)是一項有趣的事。
但是,作爲被衆(zhòng)多部下託付以生命的指揮官做出這種事卻是最惡劣的行爲。阿泰兒的目的是藉著大規(guī)模的佯攻造成帝國軍混亂,阻止同盟軍繼續(xù)潰滅。關於這一點,凌雲是正確地洞悉了阿泰兒的意圖。
從艾倫伯爾出發(fā),馬不停蹄不斷趕路又趕路,中途和卡介倫所指揮的運送市民的船隊分手之後的秦艦隊,一點也沒浪費時間先到夜神星系停留再接受命令。
而是直截了當地朝蘭提星域方向急駛而去,以超出凌雲預料之外的速度到達了此地。“儘管如此,還是慢了半天。所謂的老糊塗,大概就是指這種情形吧?”
阿泰兒陷入自我厭惡的泥潭中。他並不是沒有預測到凌雲會從金三角迴廊來攻的可能性,但是,等他制定了對策時,還是晚了一步。
要給予長驅直入而來的帝國軍打擊就只有讓帝國軍相信同盟軍有強力的秘密部隊,而這些部隊又斷絕了帝國軍在金三角方面的退路,以此使其官兵的心理產生動搖並誘使其分散兵力。
對方既是個戰(zhàn)爭的天才,一定會發(fā)現事情的真相。不過,就算只是爭取到一點點的時間也不無小補。
爲什麼不事先將自己這個計劃告知比爾司令官及邱權總參謀長呢?因爲,如果事先讓他們知道了,或許在將官們的心理上就會存在著阿泰兒還有其它的妙計,反而不能全力以赴,怠惰了應該做的事……。
突然,阿泰兒猛地搖了搖頭,喃喃地說著“好險!好險!”他驚覺到在自我厭惡的泥潭地底裡開了一個很深的洞穴。
他一直深信自己這麼做就可以改變事態(tài),不就是過度自信的表現嗎?這一次就真正證明了這一點。
最惡劣的情況也可能出現在比爾司令官的艦隊被完全消滅之後,他自己才蠻不在乎地現身,結果成了帝國軍各個擊破的目標而醜態(tài)百出。
除此之外,在挽救同盟軍於潰滅邊緣的同時,他還必須趁帝國軍未恢復秩序之前,確保己方退路,快速調離大軍回夜神星系,以防止一直跟在後面的李麗軍殺到毫無防備的首都去。
“全體艦隊,和比爾司令官匯合,立刻改變航向直指首都!”
阿泰兒知道士兵們太過勞累,可是他仍然下了命令。他自己也不能因爲讓凌雲受了一次小小的驚嚇就得意忘形。
不久之後,遭敵方狠狠打擊的同盟軍殘存部隊集結在阿泰兒艦隊的周圍,通訊毫無遲延地在彼此之間交流,阿泰兒立刻詢問比爾元帥的安危,直到通訊螢幕上出現了白髮的老人之後,阿泰兒這才放下心頭的一顆巨石。
“我茍延殘喘的活下來了,但是讓這麼多的部下慘死,真是沒出息啊!”
“您不要這樣說。您必須活著指揮我們進行復仇之戰(zhàn)哪!”
於是,阿泰兒把後衛(wèi)交給風行少將負責,自己則統(tǒng)領先頭部隊朝著首都波尼斯急急而去。
而當風行一邊爲應付帝國軍的轉進追擊採行迎擊陣形,一邊開始往後退時,卻發(fā)現有一艘帝國軍驅逐艦正在接近中。
風行艦隊大爲緊張,但因爲對方是孤身而來,似乎並無敵意,有可能是使者之類,於是發(fā)出了“停船!否則我方將攻擊!”的信號,然而,對方的反應卻出乎他們意料之外。“請不要攻擊。我們不是帝國軍。”
一個非常年輕的少年聲音透過通訊系統(tǒng)這樣宣告。“我是自由行星同盟駐金三角武官傑森少尉。這艘艦是從帝國軍那兒奪來的,搭乘者都是反對帝國的人士,我們請求前往同盟首都波尼斯。”
通訊軍官們半信半疑數秒鐘之後,急忙將事情報告給風行知道。“真令人驚訝!是傑森?他還平安活著。”
風行發(fā)出了感嘆的聲音,但是在迎接那艘驅逐艦時,他仍然有著老練指揮官的慎重。他考慮到詭計的可能性,聲音雖然的確是傑森的聲音,但或許傑森是在無法自主的情況下,被強迫與敵人合作的。
在風行艦隊嚴陣以待把炮門準星鎖定驅逐艦之下,全副武裝登上該驅逐艦確認了真的是傑森發(fā)出的通訊。這個好消息遂像雪片一樣以超光速通訊飛向首都。
當泰勒蘭知悉此事時,忍不住喃喃說道:“奪取敵人的驅逐艦?想不到這傢伙的手腳可真快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