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艦艇快速接近!”
儘管此時出現在螢幕上的戰艦,對這些暗殺者來說是來路不明,但他們的所屬卻遠比這些暗殺者來得清楚明白。
那就是連日急行的傑森等人所搭乘的艦艇曙光號,“元帥一定身在通信混亂、中斷的宇宙區”這個洞察到底是對了.
原本兩艘驅逐艦其中的一艘,此時驚慌地將艦艇頭部的方向調整過來,但是曙光號炮門的焦點早已經設定。
出力與射程上些微的差距,卻將生死勝敗畫分了開來.三道閃光射線貫穿了驅逐艦本身,暗殺者的艦艇在一瞬間化成印重的白色火球,而艙內的成員則一同還原成爲宇宙分子。
曙光號雖然摧毀了其中的一艘驅逐艦,但是卻不能對另一艘與智慧女神號接舷的驅逐艦加以炮擊。
智慧女神號於是靠近這兩艘好像憎惡的雙胞胎艦艇,然後與智慧女神號接舷.噴上酸化液,強行造出一條通路.
槍戰馬上就開始了.火線呈縱橫掃射,殘餘光線在人的視網膜上畫出一條條藍色的線.
以人數來說,暗殺者的那一方還是佔有優勢的,因爲他們的指導者將組織裡面半數以上的人力資源全部投注在這個陰謀當中。
但是,從曙光號衝進智慧女神號艦艇內的是在寇鋒的指揮之下經歷過多次實戰的男子,他們的憤怒與熟練已經凌駕在暗殺者的信仰之上。
接著槍擊戰之後的是一場肉搏戰,一場狼與食肉兔之間的鬥爭.這些以兇暴取勝的暗殺者,在地球上的戰役當中,曾經是使帝國軍畏縮的瘋狂信徒,不久之後也一一地倒在血泊之中了.勝利的人尖銳地逼問那些倒在地上,渾身是血與憎惡的失敗者.
“秦元帥在哪裡?”
“……”
“說!”
“早就……早就不在世上的任何一個地方了!”
這名士兵分明是自找苦吃地回答道,寇鋒憤恨地用軍靴踢碎了士兵的上顎牙齒.如果想要裝紳士風度的話,他的怒氣不管是在質與量上都過剩了.
“傑森,馬上去救元帥!等把這些傢伙收拾之後,我也會過去.”
傑森還沒等到寇鋒吩咐,就已經朝另外一個方向趕過去了,他雖然身穿裝甲衣,但是卻展現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快速敏捷,路易斯等五六名武裝士兵跟隨在他的後頭.
在臨界前一刻的不安當中,傑森仍然拼命抓住那一條和奇蹟相連的細線.雖然在此之前通信斷絕,但還是成功地找到阿泰兒所乘坐的艦艇.正因爲自己都已經來到了這裡,所以絕對還是有希望的。
傑森所找尋的人,此時正困惑地走過艦內某個區域不明的地方.時而雙後抱住胸前停住了腳步,但隨後又邁出步伐.他雖然從那一羣暗殺者當中逃了出來,但是卻沒有尺慌失措地四處亂走,這倒是與一般常人稍微有些不一樣.至少他現在也應該想想哪裡才安全吧.
阿泰兒打從心裡面想,還好沒有讓菲列特利加和傑森也一起來.奇妙的是,這名男子竟然沒有想到自己是在那些爲他獻身的護衛保護之下而活到現在。
不想要連累他人的這種想法倒是先從他的腦海裡跑出來.現在這個時候,他是被部下從“戰場”裡面所解救出來的人,卻這樣大膽地走著.當然,如果有人問他說:“你想死嗎?”
“不怎麼想死哪!”
他一定會這樣回答的,但是在回答的話中加上“不怎樣”這三個字,或許就是他之所以是他的原因吧。
如果死了的話,那麼對妻子菲列特利加就太過意不去了,她擔任自己的副官三年,當自己的妻子一年,真的一直在爲自己盡心盡力,只要自己繼續活下去,就能夠讓她覺得高興.
二時三十分.這個時候,阿泰兒和傑森之間的直線距離,僅相隔四十公尺.但是在這之間卻有三層牆壁還有機械一類的屏障,可惜阿泰兒和傑森並沒有透視的能力,以至於阻礙了他們的相見.
“元帥,司令官!”
傑森一面奔跑,一面戰鬥;一面尋找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我是傑森.您在哪裡?”
此時跟隨在他後面的,除了路易斯之外,就只剩下兩名士兵了.另外兩名已經在肉搏戰的渦當中失性命。
此次他們所面臨的敵人,根本就不會逃跑,而是隻要一碰面就一定得互相纏鬥,直到將對方打倒爲止.正因爲如此,在尋找的路程中不知浪費了多少寶貴的時間.
二時四十分.阿泰兒在原地站住了.因爲聽風在極近距離的地方,有人在呼叫他.
“秦.阿泰兒!”
對方很正統的稱呼了他的全名,這個叫聲不是詢問,甚也不是確認,而只是向對方表明他將要開槍而已.接著,說話的人好像被自己的聲音鞭打了神經似地發作開槍了.
一種異樣的感覺,從阿泰兒那彷彿變成棍子似的左腿貫穿而過.阿泰兒踉蹌了一下,背部撞到牆壁上去。
這種異樣的感覺具體化之後,最初是沉重,接著變成灼熱,最後化成疼痛擴大到他的全身.血液好像被人用真空泵給吸出來似地泉涌而出.
“大動脈被打中了……”,阿泰兒此時異常冷靜地下了這個判斷.如果不是因爲疼痛的感覺侵蝕到意識領域的話,阿泰兒甚至會感覺到眼前這幕情景,就好像在看立體TV的畫面一樣。
而擊中他的那個人,卻發出恐怖至極,令人頭昏腦脹的叫聲,手中的槍掉落在地上,然後以一種與狂舞的巫師相同的動作,從阿泰兒的視線裡消失了。
阿泰兒一面聽著對方以變調的聲音叫著“殺死了,殺死了”,然後這種聲音漸漸遠去,他一面解下領,把領巾繞在傷口上面。
這個傷口已經變成血漿的噴泉了,阿泰兒的兩隻手全部被血染得鮮紅.阿泰兒過去所曾經流過的血,和現在比起來,真是顯得微乎其微.
此刻,疼痛的感覺成爲阿泰兒的意識領域和現實間相互連接的唯一一條細細的通路了.阿泰兒心裡想著,差不多快要死了吧.妻子、受自己保護的人、還有部下們的面容,一一地浮現在楊的腦海當中。
他不禁對自己生氣了起來.對於自己身在他們所無法伸出援手的地方,且遭遇到這種情形所表現出來的不積極性感到非常地厭惡.他於是用單手著牆壁,開始在通道中走了起來.彷彿只要他這樣,就可以將橫在他與他親密的人之間的牆壁給打破似地.
多麼奇怪啊!阿泰兒的意識領域中,有部分意識發出了這樣的苦笑.流了這麼多的血,體重應該會減輕啊,怎麼身體還是這麼沉重呢?真的好沉重啊!無數只充滿惡意、透明的手,不僅纏繞在胎兒的腿上,甚且纏住他的上半身,想要將他拖倒在地上.
阿泰兒身上象牙白的長褲,此時好像被某位無形的染匠,在瞬間染得紅黑一片.原本纏繞在傷口上的領巾,此時已經失去了止血的作用,成了一樣布制的、供血液順著流出來的通路.
哎呀!阿泰兒心裡想著,怎麼視線的位置好像水往下流似地降低了呢?不知不覺間,阿泰兒的膝蓋已經著地了。
阿泰兒想要再度站起來,但是卻失敗了,他的背輕輕地碰到牆壁,然後就那樣順著牆角坐下,一動也不動了。
這種姿勢不太好看哪!他心裡想著,不過他卻連換個姿勢的力量都沒有了.在他周圍的那一灘血,仍然不停地擴大著.哎呀,哎呀!“奇蹟的秦”變成“浴血的阿泰兒”了,阿泰兒的腦子裡面仍然還在想著,不過伴隨思考而來的卻是極度的疲累.
手指不能動了.聲帶的機能也在逐漸的喪失中.阿泰兒卻還在說著“對不起了,菲列持利加,對不起了,傑森,對不起了,各位……”,但是這個聲音除了他以外,再也沒有任何人聽到.不,或許只是自己這麼想而已.
阿泰兒閉上了他的雙眼,這是他在這個世上所做的最後一個動作.他的意識從透明到漆黑,然後從漆黑落入無色彩的深井中,就在此時,在他的某個意識角落,卻聽到有一個懷念的聲音在呼喚著他的名字.
宇宙歷九零六年的六月一日,凌晨二時五十五分.阿泰兒的生命在三十三歲的時候終止了。
六月一日三時五分。
一種至今未曾經歷過的衝擊,化成無形的繩索,纏住了傑森的雙腳。
突然停下來的傑森一面將他那把沾滿血腥的戰斧輕輕放在地上,一面調整自己雜亂的呼吸及不穩定的視線,環視著四周。
傑森不懂自己爲什麼會有這種強烈的衝擊感,一種極爲不祥的感覺正使他反胃,想吐的感覺涌上了咽喉。
面前的通道上沒有人影。左邊似乎隱約有條小路,路上好像好像有個人影?那人影不是站著,也不是備戰狀態,好像是靠著牆壁躺著。
不遠的路口處閃著微弱的亮光,似乎是一把帝國軍*所發出的。那個人影的一隻腳伸得直直的,另一隻腳則曲起來,頭低垂著,戴著一頂扁帽,因爲劉海蓋住了他的臉,所以看不清楚他的長相。他身上的血正無聲地泊泊流出。
“元帥?”這在期待著否定的答案,傑森的部份腦細胞發出了哀叫。
“司令官”傑森的膝蓋下意識地抖了一下,好像他的肉體比精神還早認清事情的真相似的。
雖然他不想面對現實,不想再往前走,可是他還是舉步邁向左側的通路。帶著千萬個不願意面對的心情走了三、四步,他發現眼前這個人身上的血已經流了滿地,而他的臉看來就好像因疲倦而睡著了的模樣。
傑森雙手顫抖地脫下了頭盔,亞麻色的亂髮摻著冷汗和熱汗披散在前額。他的心和所發出來的聲音也和頭髮一樣無序。
“請您原諒我,原諒我吧!是我沒用,在這緊要關頭竟然沒幫上您……”死者流出的血還微溫著,它沾溼了傑森的腳,但傑森卻沒有感覺。
四年前自己曾對阿泰兒說了什麼話?自信滿滿地說:“我一定會保護您”,是嗎?而如今事實卻是如此。原來自己是個無能的吹牛者!他沒有保護住任何人,就連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都沒能陪在他身邊。
在神經迴路裡奔馳的強烈不快,讓傑森的五官接觸到了現實的惡臭。五、六個穿著帝國軍制服的男子正從他的背後慢慢接近。
一瞬間,赤紅的電流充滿了傑森全身的血管與神經。
穿著帝國軍軍服的男子們所面對的,是一個化爲人形的充滿敵意與憎恨的能源體。此時的傑森,是宇宙中最獰猛而危險的存在。
暴起、跳躍、砍擊,在同時間完成。戰斧閃動下,一名士兵的頭已被砍成兩半,一轉身,另一個士兵的鎖骨和肋骨已被第二斧擊碎,他的身體還在飛騰的時候,第三個人的鼻樑已經碎裂,鼻血狂噴而出。
圍繞在傑森四周的敵人發出憎惡和狼狽的叫聲,但是他們只能對著傑森的影子猛擊。
如果寇鋒在場目睹他剛纔迅雷般的身手,一定會讚賞他的驃悍,但同時也會批評他不夠冷靜。傑森站在那裡不斷揮舞著手中的斧頭,地板鋪上了人血的地毯。
“中尉!傑森中尉!”路易斯那雙比傑森的腿還要粗的手臂自傑森身後將他牢牢抱住,傑森的力氣當然不比他大,但因爲傑森正當悲憤至極且極具爆發力之時,所以路易斯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來制止他。
“冷靜下來!中尉!”
“走開!”傑森的頭髮大幅地搖動,髮梢上那不屬於傑森的血,剛好灑落在路易斯黝黑的臉上。
“走開!”傑森被路易斯抱起後,兩隻腳猛往空中亂踢,鞋尖上沾滿的血跡四處飛濺,好像碎裂的紅寶石般到處亂舞。
“走開!你們這些人都該殺!我要把你們全殺了!”
“他們都已經死了!”路易斯氣喘吁吁地說:“現在要先做的是,元帥的遺體怎麼辦呢?讓他這樣躺在那裡不是很可憐嗎?”風暴突然平息了。
傑森一下子停止了瘋狂的狀態,他看著路易斯,眼神中重新撿回了一絲理智的光芒。手中的戰斧無力地落到被血浸溼的地板上,那聲音好像在抗議一樣。
路易斯終於鬆開雙手,放下了年輕的復仇者。傑森則像個剛出生的嬰兒一般,蹣跚地朝阿泰兒走去,屈膝跪在他的面前,用微弱的聲音對著阿泰兒說:“元帥,我們回艾倫伯爾吧!那裡是我們的家,是我們大家的故鄉。回家吧……”
看著不可能得到回答的傑森,路易斯恭敬而謹慎地用兩手將阿泰兒那副已無生命的身體擡了起來,彷彿被一根無形的繩子繫住一般,隨著阿泰兒被擡起的屍體,傑森也跟著站了起來,和路易斯並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