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特砂色的瞳孔中映著他那在最前線的旗艦正被火球及五彩的漩渦所包圍,同盟軍最後集結的破壞力之猛烈、強大著實令人心寒,蘭斯特的旗艦有六個地方破損,核融合爐隨時有爆炸的危險,船員們不得不退避三舍。
“閣下,請趕快離開這裡,這艘艦艇的命運就快終結了。”
艦長曼斯中校蒼白的臉上泌著汗珠進言道,蘭斯特微微地歪著頭,然後答應了。但是,他不希望只是逃命。
“那麼,就把司令部轉到其它艦上去,距離最近的戰艦是哪一艘?”
得到的回答是亞歷山大,蘭斯特點點頭,命令艦長與他一起搭乘太空梭離開,不準他自殺。
所向無敵、從未曾敗過一次的凌雲特嚴於律己,所以往往不自覺地被光榮之鎖綁住自己的腳,但是,以前曾吃過阿泰兒的敗仗的蘭斯特卻從失敗中學到了軟性的應對辦法,他搭上了太空梭,離開了瀕臨死亡的旗艦。
然而,蘭斯特剛轉換旗艦不久,同盟軍已朝著亞歷山大集中火力猛攻。艦體中央部分中彈的亞歷山大很快陷入不能航行的狀態,在蘭斯特一行人離開之後五分鐘便化爲火球消失了。
“到底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太差呢?”苦笑不已的蘭斯特於是把司令部轉到戰艦布魯夫,兩小時之後,又轉乘到戰艦赫斯去。這不是笑話,而是證明了蘭斯特在激戰之中如何地頑強不屈,下定決心不退離戰場的奮戰意志。
就這樣,蘭斯特便在這一次的會戰中因四度轉換旗艦的行徑而名留千古。可是,他勇往直前、奮不顧身的作戰態度仍不能阻擋阿泰兒的攻勢。
阿泰兒的傳記作家們都禁不住要在後面強調-單靠個人的力量,憑藉著無比的果敢及傑出的判斷力指揮戰鬥,帶領艦隊度過一次又一次的危機,企圖捉住勝利的尾巴。
阿泰兒排除了蘭斯特參戰的危險要素,在新的環境下構思戰術,並一步一步將計劃付諸實行。
五月六日,戰況發生了第五次劇變。這次劇變的原因出在距離戰場三點六光年之外的同盟首都波尼斯。
這一天,二十二時四十分,一道超光速通訊抵達阿泰兒的所在處,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特留尼西下令無條件停戰。
當命令傳到時,同盟軍的炮列正把帝國元帥凌雲公爵的旗艦百靈號納入主炮的射程之內!可以說,就差一步他們就能打到那位年青的霸主了。
在無數人蒼白的臉色褪盡之後,爆發的怒氣從巨大的衝擊造成的混亂中產生。那正是同盟軍伸出手箝住帝國軍咽喉的時候,而當他們正要讓敵人斷氣的那一剎那,竟然被自己的人一手拉到牆角去。“到底想幹什麼!波尼斯的那幫傢伙!”
這不是問話,而是語言化了的激情。“政府首腦部門瘋了嗎?我們快打勝仗了!不,是打勝了!爲什麼現在非得停戰不可?”
怒吼著把黑色扁帽用力慣在地上的是在彈指之間就可以拿下帝國元帥的旗艦百靈號的亞波羅。
在阿泰兒的旗艦智慧女神號上,寇鋒尖聲地對阿泰兒說道:“司令官!我有話要說!”
轉過頭來的阿泰兒輕輕地聳了聳肩。“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所以什麼都不用說了。”
“如果您明白,就請允許我再確認一次!寇鋒兩眼燃著熊熊烈火,指著主螢幕。
“請您別管政府的無理命令,下令全面攻擊。如此一來,您就可以掌握三件事-掌握凌雲公爵的性命、銀河系宇宙及未來的歷史!請您下決心吧!只有您照這條路走下去,才能讓歷史走上正軌!”
他一閉上嘴,蘊含著一場風暴的沉默籠罩著整個智慧女神號艦橋,每個人聽著彼此的呼吸聲,爲自己高亢的心跳而戰悚。
寇鋒說的都是他不得不說的話,從帝國逃出來,靠著自己的能力及功勳升到同盟軍中將,這個三五歲的高大男人在衆人的環視下,從樹枝上摘下了禁忌的果實。
然而,這顆禁忌的果實又是如何地甘美啊!那是勝利、霸權、光榮的甜美果汁和芳香的混合體,而且,不僅是阿泰兒本身,其他周圍的人也得以一嚐個中美味。這種誘惑不是人人能阻擋的。
阿泰兒不說話.但是他的沉默有異於其他人的沉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認爲他的沉默不像暴風雨,倒像和煦的初春暖陽,不過,可沒有人敢保證那是不是因爲她對阿泰兒有過度的好感而引起的誤解。
但是輕輕推開沉默柵欄的阿泰兒所說的話卻使菲列特利加更加確信。“……嗯,是有這條路可走。可是,對我來說,這件衣服好像不太合我的身。格林希爾少校,麻煩你傳令下去,全軍後退。”
……控制了塞拉星域的同盟軍補給、通訊基地,正要開始調回頭的林立是在五月二日接待到一個稀客。
一艘未經確認的航行體出現在林立艦隊的索敵網中,於是警戒部隊發出了這樣的信號。
“停船,否則將受到攻擊!”而對方的回答卻是“我們是友軍,請求面見你們的司令官。”
“哥拉斯小姐爲什麼到這裡來……?”
在“疾風之狼”的注視下,踏上艦隊旗艦”的哥拉斯.尤利娜伯爵小姐-臉上帶著夾雜有肉體疲勞及精神活力的微笑和迎接的人打了招呼,她那暗色調的金色短髮和男性化的服裝更加強了予人美貌少年的印象。
在這之前,尤利娜半說服半強迫地向負責留守的高級長官借用了一艘快速巡航艦,偷偷地離開了夜神星系,前往巴利星域的外圍部,然後在遠處觀看了開戰之初的戰況以及阿泰兒實施的大規模攻擊之後,便以最快的速度急急趕到塞拉星域。
要救凌雲,她是一兵一卒都沒有,因此,她只有求助於能信賴得過的同志,她之所以不使用遠距離超光速通訊是因爲正處於敵國領土內,恐有被竊聽的危險性。
林立把美麗的帝國宰相首席秘書官請進司令官室,要幼校學生送上咖啡之後,便仔細聽取她的來意。
“唔,這麼說來,就算現在趕到巴利星域去也來不及了?”
“嗯,即使是‘疾風之狼’的快腳也來不及救凌雲公爵了。”
林立聽後露出微微的苦笑,但他很快收起短暫的笑容,問了理所當問的問題。“那麼,您說該怎麼做?我猜測伯爵小姐己有腹案了吧?”
尤利娜點點頭,開始說明。
今天是五月二日。以現在的航程趕往巴利恩星域,到那邊時也是五天後的事,也就是五月七日了,而且去的不光是一艘船,而是率領著大艦隊,要維持隊伍的完整和秩序,行程是絕對快不了的了。
但是,根據當時遠觀的戰況以及推測今後的演變,發現阿泰兒的攻勢非比尋常,公爵失敗的可能性極爲濃厚,照如此類推,當帝國的援軍在五月七日到達戰場時戰鬥也許已經分出勝負了,那時如果阿泰兒已經獲得勝利的話,再攻擊他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儘管如此,也不是完全無計可施,因爲從這裡到同盟的首都-夜神星系的行星波尼斯-要比前往巴利要近得多,大致算起來,應該可以早四八小時到達。
所以,如果能立即快速調頭,直衝可能完全沒有防備的波尼斯,逼使同盟政府投降,再讓他們命令阿泰兒停止戰鬥的話,就可以將凌雲從失敗的深淵裡拯救出來……。
這個時候,尤利娜還不知道蘭斯特比預期中的日子早三天到達巴利戰場。“事實上,我也曾向公爵提過這個方案,但是被拒絕了。他說,要在戰鬥中獲勝纔有意義,這種價值觀雖然無可厚非,但是,如果不幸失敗的話,一切就化爲烏有了。”
“您想元帥會失敗嗎?”
以前林立也曾試著問過蘭斯特這個問題,並使蘭斯特無以言對。但這時尤利娜毫無懼色地以明亮的綠色眼眸直視著銀河帝國軍的最高勇將。
“是的,根據這次事態的推演,公爵很有可能將會嚐到他一生中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失敗經驗。”
林立不得不承認,撇開她的智略不談,至少這個二二歲的年輕女子在勇氣和行動方面都有不凡的表現,儘管是開玩笑,不過還真有人將她比之於女神雅典娜,現在看來這個比喻還真貼切。
“我明白了。那麼,伯爵小姐,現在還剩下一個問題。”林立端起咖啡聞了聞香氣,隨即又把咖啡放回盤子中。
“那就是阿泰兒是不是會遵從政府的停戰命令?以他的立場來看,勝利的果實就在眼前了,他爲什麼得丟下果子而後退呢?如果無視於停戰命令的存在,不論是對同盟這個國家或者是對他個人,能得到的好處不是大得多嗎?”
尤利娜承認林立的疑慮是有道理的,有誰會甘願放棄已經掌握了百分之九九勝算的戰鬥而停戰呢?
如果他不去理會命令而繼續作戰的話,首先,他就可以獲得軍事上的勝利,不僅如此,即使在這期間,政府組織崩潰了,他也可以以救國英雄的姿態,輕而易舉地獨攬政治權力於一手重建國家。應該沒有人會錯過這個機會的,可是……。
“這一點我也仔細想過,不過,我的結論是,政府的停戰命令仍然會對阿泰兒產生效力。如果他有心以武力及軍事方面的才能爲*掌握權力的話,以前已經有過好幾次的機會了,可是,他都放過這些機會而甘願去做一個守備邊境的軍人。”
林立聞此不由得漠然,事實上這位伯爵小姐一針見血的說法無可挑剔。
“以的我的直覺覺得或許在阿泰兒心目中有比權力更貴重的東西,他這種氣節值得讚賞,不過,這個時候我們只有利用這一點了,雖然有點卑鄙……”
“可是,也或許他會突然對權力產生慾望而無視於政府的停戰命令的存在,因爲這一次的機會所具有的巨大魅力,是你提到的過去的例子中所沒有的。”
“嗯,是這樣沒錯。這麼說來,您是覺得我的提議太過冒險而不值得采用?”
“不……”林立搖了搖頭。“我完全瞭解,哥拉斯伯爵小姐,我們就照您的計劃去做吧!已經沒有其它的辦法了。”
尤利娜不禁覺得他的決定之明快、狀況判斷之準實在叫人歎服。“謝謝!我由衷感激您的決定。”
“可是,光是我一個人也不行,我想找其他的同志一起去。以伯爵小姐的聰明,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尤利娜點點頭。她瞭解林立身爲武人的矜持。如果林立沒有按原定計劃前往巴利星域完成合圍敵人的任務,而是單槍匹馬攻略行星波尼斯的話,事後可能就會被人指責爲了一己之軍事、政治的野心而有意無意地坐視主君陷於絕境。
這種事是林立所無法忍受的。雖然他的出發點是正直的,但評論家習慣把別人拉到和自己一個高度去評價。
事實上,就因爲尤利娜十分清楚“疾風之狼”是這樣正直無私的人,所以她纔會選擇他作爲說服的對象,而她的判斷似乎也得到了正確的迴應。
既然瞭解林立的意思,尤利娜當然就有必要問該問的問題,然而那也是不言而喻的問題。
“那麼,您打算找誰同行呢?”
“當然是找一個在附近的星系、容易聯絡上、力量也值得信賴的人,那就是李麗一級*。伯爵小姐,您有不同的意見嗎?”
“不,我認爲他是適當不過的人選。”
尤利娜沒有說謊,但是,她也沒有把心裡所想的事全然說出來。爲了營救凌雲,她爲什麼會率先選林立而不選李麗,理由何在?或許她自己也不是太明白。
她並不怎麼相信直覺,如果警官的直覺一定是對的,獄中就應該不會有爲無有之罪而哭泣的人;如果軍人的直覺是正確的,戰場上就應該不會有失敗者。
可是,這一次的選擇她卻是根基於直覺,因爲除此之外,她還沒有任何可以付諸於理論的資料和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