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宴會中沒有華麗感,反而充滿了活力和衝勁,這或許是出席的人甚至連禮服都不穿而穿著可以立刻上戰場打仗的軍服之故吧!
凌雲本人不喜歡在佔領地的新年宴會中做華麗的裝扮是原因之一,一個成功的征服者,必須能夠小心避免不要刺激起佔領地人民的反感。
更主要的是列席的將帥中,有人在宴會結束的同時就要立刻出發往戰場了,指揮遠征軍先鋒部隊的林立一級*和率第二陣的蘭斯特*就是這樣。
對於能親自率軍征服同盟的人員大多人除了羨慕之外,也別無他法,相比留守後方,能親自踏上同盟的土地在歷史上更有說服力。
一般來說有野心的人喜歡變化多於安定,渴求亂世勝於和平。因爲他們知道,只要把握到動盪不安的時勢帶來的機會,就會加快飛黃騰達的速度,而且會擴大成功的範圍。不管是林立也好,蘭斯特也好,都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出現在他們眼前。
在帝國宰相凌雲的霸業即將快速完成的現階段,他年輕的部屬們建立功勳的機會也正不斷減少。
至少在一些人被野心之壁狹窄化了的視野中,通往榮耀的門扉即將被關閉了。在這種心理的驅使之下,同僚和前輩不再是生死與共的戰友,反倒是帶有競爭色彩的對手。
尤其是蘭斯特,由於他沒有像李麗和林立一般屹立不搖的名聲,所以往往就明顯地顯現出其被視爲“追趕”的對象之態勢。
事實上蘭斯特心中只有凌雲一個人的存在,即便是爲了爭取功業,也是爲了堵住同僚的幽幽之嘴而已。
“算了,不管這件事,清者自清,……對了,同盟軍大概會由宇宙艦隊司令長官親自出馬迎擊我們吧?”
“比爾司令官?的確……”
“他可是個老資格的軍人。你跟我,再加上李麗、謝夫……把我們四個人的經歷合起來都還比不上那個老人呢!他就像一座活生生的軍事博物館啊!”
林立從不吝惜於讚賞一個值得尊敬的敵將。他在氣度上表現出來的心胸看起來和他銳利的年齡有點不相稱。
“你們似乎談得正起勁嘛!”
一個聲音打斷了兩人的交談,兩個將官把臉轉了過去,隨即恭謹地行了一個禮。他們那年輕的主君正一手拿著水晶酒杯站在那裡。
交談了兩三句話之後,凌雲問‘疾風之狼’:“對於你這個歷代罕見的巧妙用兵者,我無可挑剔,不過,同盟軍可能會作困獸之鬥,以破釜沉舟的姿態與我軍決一死戰,你打算如何對應?我想聽聽你意見……”
空蕩的酒杯反映著燈火,在年輕的帝國軍最高司令官俊美的臉上籠照著淡淡的虹色微光。
“我認爲如果同盟軍有充足的兵力,而不必顧慮人力和物力上的損失的話,他們可以在金三角迴廊的自由行星同盟所屬一側的出口擺出縱深陣,從正面來向我軍挑戰。”
“我軍若要加以對抗,就只有採取中央突破一法了,不過,事先必須有心理準備,這種戰法對我們自身將會有相對損傷,而且也得花上一段時間,費上一番功夫。”
“如此一來,我們就必須時刻注意扼住我軍後方的費沙動向,搞不好還會因爲首尾不能相顧而居於劣勢。”
林立的分析正確,表現明快清晰,具有充分的說服力。“但是,這一次要是使用此法,同盟軍的兵力應該會顯得不足。如果一戰失敗就沒有退路了,他們廣大的領土,包括他們的首都都會毫無防備地暴露在我們面前。”
“如此一來,他們最初的一戰就變成最終的一役了,除了投降之外,他們已沒有選擇的餘地。一旦大勢已去,他們就算想重組兵力再作反抗也是徒空無功了。”
歇了一口氣,林立繼續說道。
“有鑑於在金三角迴廊出口處和我軍作正面對決所冒的風險太大,因此,他們很可能會採取把我軍誘入他們的領地內的戰術,等我軍到達行動的界限點之時,再破壞我們的補給路線,妨礙我們的通訊,分斷孤立我軍的各個部隊,然後再將我們各個擊破。”
“也就是說,他們會大致改變攻守之地,因此,如果我們無限制地拉長軍列,就會陷入敵人的算計。不過,依下官之見,我軍的勝機也就在這裡。”
林立講到這遍默不作聲,靜靜凝視著凌雲,年輕的主君臉上浮現出融合了敏銳和優美的笑容,對部下的能力甚表滿意。“你的意思是要用‘雙頭蛇’吧?”
“是……”
林立也對主君的洞察力甚表讚佩。“蘭斯特莫的意見呢?一直把你束縛在我身邊有點浪費了。”
凌雲微微改變了黑色眼眸的方向問道,蘭斯特聞此行了個禮。“下官也贊林立將軍的看法,不過,同盟軍的作戰行動或許沒辦法做到一絲不茍。”
“因爲到處都有那些主張‘看到敵人而不作戰是一種懦弱行爲”的短視低能之徒吧?”凌雲冷冷笑著說道。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十分有利了。只要把他們牽制住,逼他們打一場沒有戰略目的的消耗戰,雖然沒什麼意義,不過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
“但是,你不覺得這種打法太沒意思了。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難道人都會變嗎?”
喃喃自語的話語,彷彿是詢問和求解,也好像是對即將發生的戰事不滿,凌雲的表情若換成別人,在旁人眼中一定顯得極爲狂妄自大而不莊重吧?
但就因爲他是一個曾經在犀牛星域中使兵力達二○○○萬的自由行星同盟軍遭受空前未有潰敗的戰爭天才,所以才被認可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凌雲憎惡無能的敵人如同他討厭無能的同志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真希望敵人會採取有秩序的行動……”
丟下這句話,凌雲就離開林立兩人的面前,朝別的談笑圈子走去。
凌雲的秘書官-尤利娜正以冰冷的蘋果汁冷卻自己因喝酒所引起的醉意。這時,喝完了酒前來放置空酒杯的穆傑中將以興奮的語氣對兼具美貌與智慧的伯爵小姐說道:
“伯爵小姐,後世的歷史學家們一定會很羨慕我們吧?他們一定也很希望能親身參加這個酒會,成爲歷史的證人……”
傲然的自負洋溢在他年輕的臉上,穆傑中將尋求贊同似的凝視著尤利娜。尤利娜嘴上虛應著,內心卻頗不以爲然。
她並不認爲穆傑無能,但是,對於他的言行舉止太過唯凌雲馬首是瞻一事卻有些微的不安及無可奈何的苦笑。
凌雲是個天才沒錯,但是,天才未必適合作爲學習及模仿的對象。若真要學習,蘭斯特及瓦列的堅實及強韌才值得效法,但是穆傑似乎爲凌雲那獨一無二的華麗光彩所惑了。
進入新的年度後很快地經過了兩個小時,林立一級*把酒杯放在一張桌子上,以律動的步伐走到年輕的主君面前。
“閣下,下官先行告退……”林立敬了一個禮說道。凌雲輕輕地舉起一隻手回答。“祝你勝利,我們就在波尼斯再會了。”
面對凌雲那無畏的微笑,“疾風之狼”也以同樣的表情迴應著,之後,林立又端正地敬了一個禮,那裹著黑色和銀色制服的身軀就在吊燈燦爛的光輝下走向外面,接著,蘭斯特也站到年輕的主君面前,行完了禮之後便率領著部下們離開會場。
出席者走了三成之後,現場活潑的談笑彷彿吹動樹梢的風戛然而止似的漸漸沉靜了下來。凌雲也在結束了和幾位重要的將官們禮貌上的交談之後,坐到一張放在大廳一角的椅子上,交疊起他的一雙長腿。
在這一瞬間,一陣強烈的感情旋風橫掃過凌雲的平靜的心靈。在激烈壯大的征服戰役之前,那顆飛揚的心快速地收縮,映在視野中的景緻也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他感到有些不安,這種心靈的悸動恐怕不是能說與他人知的,也不是別人所能瞭解的。
凌雲突然想到的是-當佔領了金三角,征服了自由行星同盟,成爲全銀河系宇宙的霸者之後,自己是不是能夠耐得住沒有敵人的日子?自己能看到白銀族迴歸的那天嗎?
當凌雲出生時,帝國和同盟之間的戰火已經持續了幾百年,長達四個世紀之久。而凌雲本人也覺得只有不斷的戰鬥才能讓他有踏實的感覺。
對他來說,和平只是一片薄薄的,夾在戰爭這種厚土司中間的火腿片而已。然而,在他打倒了所有的敵人,統一了宇宙,開啓了一個新的時代之後,或許他也就同時失去了能讓他充分發揮智慧和勇氣以一決雌雄的對手了。他的目光不由得望向了更遠的宇宙。
這個爲作戰、勝利、征服而活的金髮年輕人似乎必須要爲忍耐自己一手所建造而成的和平重擔及無聊做準備了。
可是-凌雲突然苦笑著。他發現自己想得太早了。下一次的戰鬥未必是他獲勝,或許悲愴的哀歌會是爲他而演奏的。
連戰皆捷,卻在最後一仗中吃敗仗而從絢麗的歷史舞臺上跌落下來的野心家畢竟不在少數。
他必須平安地度過尚未結束的今天,把目光投向明天,絕不能重滔那些人的覆轍。從那一天、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已不是屬於他自己一個人的了……。
凌晨四點,宴會解散了,每個人都爲了完成征服之旅,分別回自己的宿舍做準備。這個時候,林立一級*的艦隊已經起飛昇向尚未天明的夜空,並且陸陸續續從金三角的中央宇宙港出發。
“疾風之狼”今年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爲後面的大軍保住金三角迴廊的同盟一方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