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貝特是一件精密的機器,在帝國高層之中這是凌雲屬下高官們公認的事實,因此他缺乏感情的聲音時常被高級軍官們所厭惡。
將官們對這個人又恨又怕,他們只所以敢公開批評這位參謀長,除了凌雲在言論是開放的態度外,更重要的是修貝特並沒有掌控帝國的軍權。
所有人都認爲這位參謀長不知道什麼是喜怒哀樂,他唯一的朋友就是一條老狗,甚至有人譏笑說,參謀長除了能和狗做朋友在也找不到合適的朋友。
事實上確實如此,當修貝特坦回到家之後,首先出來迎接他的是他自己收留的那條老狗,它高興地搖著尾巴,允許它的主人走進門口。
跟著迎接修貝特的是他的管家,一面伸出那原本應該接住主人外套的手臂,一面詢問道:“閣下,今天晚餐怎麼搭配,要不要搭配酒?”。
“不用了,宰相稍後應該會再召見一次,酒就不用了,晚飯簡單一點就可以了?!碑斝挢愄厣碇姺灾鴽]有酒的“簡單晚餐”的時候,影像電話鈴聲響了。
畫面上出現的是凌雲的首席秘書長尤麗娜的身影。“總參謀長大人,公爵緊急召集,所以請您入府晉見?!?
尤麗娜一如往常禮儀端整地報告,不過當看到修貝特在自家裡面吃晚餐卻仍然身著軍服的景象,不免覺得奇怪。配有義眼的總參謀長,當然不認爲有加以說明的必要。
修貝特簡單的收拾了下自身的儀態,然後便轉身離開了自己的府邸,前往宰相府報道。
“……有件事我忘了?!痹俣纫姷娇倕⒅\長時,這位俊美的帝國宰相將所有的寒喧和前言全部省略,立刻切入正題。
“請問是什麼事呢?”
“你應該不會意外吧?如果你不是早已經料到的話,應該不會這麼快就應召前來了。”
“下官惶恐。下官認爲閣下勢必會考慮到繼李德陛下之後,新的皇帝人選?!?
“沒錯。關於候補人選,你有什麼意見?”像這樣由他人聽來必定會感到異常愕然的重要對話,卻在兩人之間被平淡地輕輕掠過。
“有一位先帝巴拿馬三世第三皇女的孫女。父親是克尼茨子爵,他並未參加去年的內亂,是一個除了象牙雕刻品的蒐集之外什麼都不感興趣的男子。母親是維茨納茨伯爵夫人的侄女。雖然是一個女孩子,不過在這個時候立個女皇帝也無妨吧!”
“年齡呢?”
“剛出生八個月?!绷桦吢劥俗旖锹冻隽艘唤z嘲諷的笑容。
不管是修貝特的表情或者是聲音當中,都沒有任何一點會刺激起幽默感的東西。凌雲之所以想笑,無疑地是因爲有一種感覺荒謬之至而不得不笑的衝動。
七歲的小孩自王座逃離,由出生八個月的嬰兒繼位。不久之後,即將誕生一位連一句話都還不會說的全宇宙的支配者、全人類的統治者,甚至還是制定宇宙所有法則的全能之神。
如果要用來象徵權力與權威的愚劣的話,沒有任何東西會比這幅活人像畫要來得更貼切的了。
擁有尚書或*等等頭銜的大人們,跪在這個連尿布都還不能拿掉的嬰兒面前敬禮跪拜,甚至還必須誠惶誠恐將她的哭聲當作是敕語來聆聽。
凌雲沉默不語,修貝特促問道:“這個,不知閣下您意下如何?或者是要再另外找尋其他的候補人選?恐怕......?!?
事實上凌雲明白修貝特的話事實上並不是詢問,而是在催促他趕快下決定。
鈴音這才停止了笑聲,好像嫌麻煩似地點了點頭?!昂冒?,就讓那個嬰兒登上王位吧!送給小孩當玩具的確是缺乏些趣味性,不過能夠擁有這種玩具的小孩,宇宙中只要有一個也就夠了,要有二個的話就嫌太多了?!?
“遵命。不過那個克尼茨子爵,聽說因爲有部分象牙雕刻的貨款沒有還清,正被商人經由民事訴訟提出控告,應該如何處置呢?”
“原告要求的金額是多少?”
“五百萬銀河幣……”
“設法讓他們庭外和解吧。如果新皇帝的父親因欠錢未還而入獄的話,這未免太不成體統了。用宮內省的預算來支付這筆費用吧!”
“是?!?
修貝特行禮之後站了起來,由宰相面前退下,這次是爲了回家休息而退下的。
自少年時代姐姐被奧斯坦強納入後宮開始,這位金髮的年輕人就曾想像過,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握有廢立皇帝的權力,究竟會給自己的心情帶來何等的愉悅痛快呢?
然而到了現在,自己雖然已經掌握有這樣的權力,但是每當在行使這份權力的時候,他的心卻好像是收起了翅膀一般地蟄伏不動。
跨越了七個世紀之久,獨佔了所有的權力和光榮,處於階級社會的頂點君臨天下,但卻成爲社會一切弊病的惡瘤-也就是社會財富與政治權力分配不公之根源-的巴拿馬家族。
已經由黃金建造的宮殿跌落到陰溝裡面去了。這原本是應該令人感到有一股復仇的快感,但是代之而起的卻是一股酸味強烈的苦澀由胃部涌到咽喉,凌雲忽然有了一種噁心得想吐口水的感覺,掙扎猶豫了五秒鐘之後,他將其實行了。
不同的時間,總有不同的事件在發生,在索利的實行計劃當中,有一項不可或缺的條件,那就是聲東擊西的調虎離山之計。
也就是說,在夏德伯爵亞他要潛入太陽宮的同時,在另外一個方向,沒有軍隊把守的帝都市街當中,進行對警察設施大規模的破壞工作,目的是將警備相關人員的注意力吸引到那個地方去。
在聽到這一個計劃的時候,夏德伯爵稍微地斜著頭說道:“這個方法應該是不錯,不過凌雲公爵是一個頭腦非常清醒的人,說不定會看穿我們的企圖?!?
他並不曾像其他的大貴族一般,把凌雲叫做是“黑髮小子”,或許就是這種與生俱來的節度分寸,成爲索利對他產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最起碼,夏德伯爵承認了凌雲的個人能力,和別的貴族一味指責凌雲依靠裙帶關係不同,夏德伯爵最起碼是一個能認清事實的人。
索利略微沉默了幾秒後道:“但是至少試試看的話,對我們並沒有損失。我是打算讓金三角的工作人員來替我們做這件事?!?
“不好做這樣無理的要求吧!他們一直在旁邊幫助我們達成這崇高的目的。到目前爲止,這不是已經很足夠了嗎?-上校!”
談到這點索利的想法就不一樣了。他不但不認爲自己等人的行動是高尚的,而且也知道被利用來達成對方目的的不是金三角而是自己。但是他說出來的卻只是:“或許吧!或許我們沒有理由期望太多。”
“不但如此,上校,這件事必須要完全藉由我巴拿馬王朝的臣下的手來完成,才能益發顯出其可貴的光芒?!?
“沒錯,確實是這樣。”
索利言不由衷地說道。他原先的用意是希望由金三角來負責直接的破壞工作,把他們由共犯的立場拖進來成爲主犯。
他認爲不管用如何毒辣的手段來對付金三角的商人,都不算是什麼過份的事。如果事態的進展不順利的話,那麼連金三角人也不敢保證絕不會將他和索利出賣給帝國宰相公爵的,既然如此,我等不也可以理直氣壯地對金三角索取相對的價碼嗎?
想到這裡,索利又再度陷入厭煩的思緒當中。自己本來應該是在戰場上展現智謀的武人,爲什麼被拖進這場毫無意義的行動當中?
金三角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特對他說“你不應該是個在泥土和肥料中終其一生的人”。
雖然說沒有必要讓他們那些人來判定自己是屬於什麼類型的人,不過或許自己也是確實沒有資格可以混混沌沌地過一生吧!換另一種角度來說,那個年輕但不草率的副官或許也道出他真正的心聲……。
“撇開這件事不談的話,上校,有關潛入路線……”夏德伯爵的聲音裡面充滿了無法抑制的興奮與昂揚的感覺。同時也打斷了索利的遐思。
“我個人是希望能利用這一條路線,可以經由北苑和西苑來到南苑穆特一世銅像的腳下面。這些地方現在都被封鎖,所以被發現的可能性很小。”
夏德的手指頭在地圖上頭用力地指著。這張地圖是金三角的事務官所提供的,他說這面圖是他們費盡千辛萬苦纔拿到手的,讓人聽起來很明顯地是在故意賣弄人情。
由帝國博物學協會大樓的地下室開始,總長達二十七·七公里的地下通路,是夏德前面的第五代祖先,奉當時的皇帝奧克二世的敕令所建造的。
其祖先因此功績而由皇帝下賜一名寵姬,且蒙受皇帝的託負,其後世子孫負有光榮的使命-在皇帝危急的時候,利用這條通路護駕脫離險境。
“我早已在五代以前,被註定了要來完成這項神聖使命的命運,這隻能說是一種奇緣吧!”
“問題在於要怎麼樣才能潛入博物學協會。雖然說這比潛入皇宮內部要來得容易的多。”
顯然夏德伯爵家族這項神聖的使命,並不在所裡上校所關心的範圍之內。因爲在實務上必須解決的難題,還有很多正等著他去處理。注視著地圖,他不斷地在心裡重覆著嚴謹的自問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