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根據地的阿泰兒艦隊一路朝巴利星系繼續航行。“不知什麼時候這個艦隊成了一個大家庭,阿泰兒要指揮控制也得花些心力!”卡麥倫對傑森說道然而,他自己本身也是“非正規兵”。
由於失去了艾倫伯爾要塞,原任要塞事務總監的席位應該也不見了,但是在下個職務還沒有決定之前,他就以監察人的身分搭上旗艦智慧女神號了。
阿泰兒雖然對此頗有微辭,但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因爲正規和非正規之間只有一步之遙,眼下形勢已經讓同盟的很多制度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瓶頸。
事實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這件事情了,眼下即將發生的大戰纔是他心中最大的疑問,對於親自和凌雲這樣的天才軍事家交戰事實上阿泰兒本人並沒有多少的把握。
但是因爲他是艦隊司令官,所以他只能讓部下相信那個奇蹟的秦還是存在的,民衆是這樣熱切期盼的,因此帶來阿泰兒的壓力並不少。
想到這阿泰兒不由得苦笑,因爲他從沒想過,他竟然成了挽救同盟政體的最後一根稻草,事實上一年前的同盟政變他已經擔當了那樣的角色,而現在再次擔當讓他感覺到由衷的困惑。
一年前他沒有任何猶豫的粉碎了同盟的軍事政變,而現在他雖然決定出了戰略方針,但猶豫和困惑比以往而言是增加了不少。
對銀河系的將來說到底是同盟的政權重要,還是凌雲重要,他不由得發出了這樣的疑問,而且從現在獲得的資料來看,凌雲在擔當宰相之後,根除了很多弊端,提高了社會福利。最大限度的增加社會公平性。
剛從巴拿馬家族魔掌中脫離而出的民衆對其抱有很深的期望,要是那個年青人因爲自己而忘,自己會不會在銀河帝國的歷史上成爲一個罪人。
搖了搖頭,他停止了自己雜亂的心思,只是望著宇宙外的繁星,戰爭是不可預測的,他也不能保證自己平安,因此才向格林希爾少校求婚。
在這個情形下,距離的縮短和緊張的增加顯現出了完全的對應關係。當他們到達巴里星系的最外緣,從螢幕上凝視著那如早春的嫩果似的恆星時,同盟軍的幹部們都確實聽到了自己體內血管收縮的聲音。“真是不可靠的太陽啊!”
亞波羅中將連恆星都罵了進去,可能是因爲過敏的神經格外令他感到不快吧!即使恆星是穩定、明亮地照耀著,或許還是會因別的因素而遭指責。
“如果不在這裡阻止住帝國元帥凌雲公爵的話,就再也沒機會了。”阿泰兒在次向身旁的幕僚說道。
這已是確定的事實而不只是共識,所以所有的幕僚們都不想再提起了,他們秉持著這無言的協定,把視線集中在他們的司令官身上。
而阿泰兒正和梅蘭茨愉快地交談著-看來是如此-看在衆人的眼中,大家心裡的負擔也稍微減輕了些,只要司令官健在,他們就有期待奇蹟的可能性。畢竟這是奇蹟秦的艦隊。
鑲著五棱星的黑扁帽,黑色短上衣和半統靴,象牙白的領結和寬褲-晉升爲元帥之後,阿泰兒的軍裝並沒什麼變化,只不過是階級章上的星星數目多了一枚而已。
然而,其所象徵的意義一般說來是很大的,但是當事者的言行舉止卻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他仍然是一個看來完全不像軍人的青年。
站在阿泰兒身旁,具顧問身份的梅蘭茨茲則穿著帝國軍的黑色和銀色制服。這套制服穿在他身上有四十年之久,彷彿已與他融爲一體了。
這個兼具軍人和武人風格,剛踏進老年期的男人即使是在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那極爲偏頗的眼光中也像極了阿泰兒的上司。
甚至也曾經發生了這樣的笑話,據說有次阿泰兒和梅蘭茨一起用餐,新來的士兵雖然熟悉同盟的英雄,但不認識梅蘭茨,當他們看到這個年老的軍人走在阿泰兒的身旁,都以爲這是司令官的上司,因此他們在行注目禮的時候都是先面向梅蘭茨。
這個故事的出處已經無處追查,但是聽聞這件事情的人對此認爲理所當然,因爲阿泰兒確實看起來和自己職位形象不符合。
如果不是戰爭,估計他應該是繼承了自己父親公司的小老闆,一邊忙著看這個月虧損了多少,一邊翻看自己身邊的歷史書籍。
這是傑森曾經取消自己的監護人的話語,因爲他實在很難想象,還有誰能向他一樣,把公司開的向個福利院。
夜無聲無息,隨著距離的拉近,雙方的前哨戰在無聲無息的偵察競爭的形式中安靜地展開了。
同盟軍把巴利星域寬達一千二百五時億立方光秒的宇宙空間細分爲一萬個宇宙區域,以兩千五百組的先遣偵察隊覆蓋這些區域,建立起分析各處彙集回來的情報系統。
負責指揮營運的姆萊參謀長,在管理這種精密的作業方面,他的能力遠遠超越黑髮的司令官。這也不得不說是阿泰兒知人善用的一個優點。
阿泰兒做的是考慮、籌劃的工作,而一旦到了實施的階段,他就覺得不勝其煩。根據他本人的辯解,在十年前,困難重重地從寶之島逃離之際,他已經讓自己的勤勉性給磨掉了……。
因此在大體策略擬定之後,他就把這些交給副官讓副官傳達給艦隊各個部門的負責人,而自己也就偷懶閉著眼睛假寐。
早已經習慣了他的脾性的下屬見此只能搖搖頭,他們甚至認爲阿泰兒是同盟歷史上最不負責人的元帥,比起勤勉的比爾元帥他就差了許多。
進入偵察戰之後的三十個小時,只是持續著使緊張的水位穩步上漲的沉默。但是,最後帝國軍出現了,發現的人是利卡上尉所指揮的F105偵察團的一個下級軍官。
“上尉,那是……!”部下的聲音雖然在音量上已加以壓抑,但是語氣卻完全走樣了,足以讓上尉緊張得繃緊神經。
出現在他的視線中的是一大片正慢慢蠶食著黑暗的宇宙空間而且漸漸擴大的光點羣。光點羣又會聚成一片波濤,吞噬了背後微弱的星光,無聲無息地朝著同盟軍壓逼過來。
上尉按下了超光速通訊的按鈕,但是聲音及指頭都微妙地顫動著。“這裡是F105先遣偵察隊……發現敵人主力部隊。位置在由零零八四六宇宙區域朝一二二七宇宙區域方向的地方,距離我方四十點六光秒……非常接近!”
另一方面,帝國軍的偵察網也發現了在前方徘徊的一小撮集團。最先接到來自先遣偵察衛星的影像及來自哨戒小集團的報告的是原爲梅因慈.哈特的部下,曾參加過格薩爾星域會戰的洛爾夫中將。
部下問他是否要追擊撲滅這一小撮老鼠,他搖搖頭。“擊滅偵察隊充其量只是個小功,不要貪這種功勞。倒不如探尋他們回去的方向,以探出敵人主力的位置所在。”
洛爾夫的指示無疑是正確的。當同盟軍F105先遣偵察隊把敵人的位置告訴同志時,同時也有了反作用。
他們退回去時雖然不會遵循直線路徑,但是,其軌跡的曲線形狀卻很容易就可以用戰術電腦解析出來。
接到洛爾夫的報告時,凌雲正坐在總旗艦百靈號艦橋的指揮席上凝視著頭頂上映於螢幕中的星海,白晰的臉上灑滿了星光雨,沉浸在一片波動的光影當中,看來就像白瓷沉於水底一樣。
四周的人小心翼翼地不弄出聲,很自然地攝住氣息埋首於各自的工作中。打破這神殿般的沉默氣氛,把敵艦隊接近的消息報告給年輕的帝國元帥者是修貝特一級*。
“閣下,根據洛爾夫中將的情報,我們可能會在巴利星域一帶和敵人接觸吧!”
對於前進之時修貝特所做的推論,凌雲完全贊同。自古以來,成爲戰場之地是在敵我雙方的默認之下選出的。
這一次選在巴利星域也是一樣,不知道爲什麼,凌雲一點都不懷疑阿泰兒也會著眼於此處爲決戰場。“……果然是這裡……”
不怎麼有感動的表情的黑髮年輕人喃喃自語著,他叫來了高級副官修萊,命令全軍休息。
突兀的命令讓修萊微微有點失神,他有點疑惑的望著自己的主君,但最終還是沒有把疑問變爲語言、
凌雲見此微笑著對驚愕不已的副官說道:“戰鬥不會馬上開始的,現在稍微鬆弛一下緊張的情緒反而會好些,自由行動三個小時,喝酒也無妨。”
副官退出之後,凌雲坐在指揮官席上,閉著那雙有濃濃睫毛的眼睛,任一顆心浮游於無限的宇宙當中。
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有點期待這場戰爭,立於宇宙頂點的軍事家只有一個,也許這裡就是決定誰才旗勝一籌的戰場。
這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敵人,無論是那一種人,終於在歷史的推動下,他們在此相遇,宇宙到底會選擇誰,凌雲心中充滿了期待。
同盟軍這一邊也在沒有預期的情況下,收到司令官下達全軍休息的命令。但是,高級幹部們仍留在會議室內喝著咖啡彼此交換著意見。
阿泰兒啜了一口咖啡,他幾乎不懂辨別咖啡有什麼好壞,對細味品嚐也不熱衷。“帝國元帥凌雲公爵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無與倫比的戰爭天才。如果我們以同樣的兵力與其從正面交鋒,勝算太少了。”
“或許吧!”寇鋒非常率直的道。“逃跑”或者“打敗仗”之類的詞語在阿泰兒艦隊中不是什麼禁忌。
“可是,你也不賴。今年你也已經連續捉弄了帝國軍的三名擅用兵法的大將了,不是嗎?”
“那是運氣好。雖然不只是這樣,不過,總而言之一句話,主要就是運氣好。”
這是阿泰兒的真心話。在這次會議之前,他雖然已經各個擊破了帝國軍三個艦隊。但是,姑且不論凌雲本人,就算只和李麗或林立交戰,他也沒有把握還能如預期中一樣高奏凱歌。
雖然不能說是沒有勝算,但是,不太可能在短時間內獲勝,尤其是當時的局勢還在雙方蓄勢待發的前哨階段,阿泰兒不認爲凌雲本人或者帝國軍的雙璧會投進此階段中,所以他纔有心放手一賭。
事情是成功了,但是,他可不認爲因此就證明命運的女神特別寵愛他,他甚至覺得那三連勝已經用盡了幸運的籌碼了。而接下來的戰役興許沒有任何幸運可言。
梅蘭茨以溫和的眼光看著年齡足可當他兒子的青年司令官,但是,他卻什麼也沒說。“敵陣展開的幅度很小,可以預見深度和厚度一定到了某種程度。還打算採中央突破的方式嗎?”
派特里契夫副參謀長交抱的手臂足足有阿泰兒的兩倍粗,本來,他不該做文書工作的,前線指揮的工作應該較適合他。
但是從“秦艦隊”的前身-第一三艦隊的誕生開始,阿泰兒就一直把這個充滿活力和幹勁的大漢放在司令部。
“放任他到前線去的話,可令人擔心喲!”這是泰勒暗地裡所說的壞話,但是以阿泰兒的立場來看,派特里契夫能夠了解他的作戰,當他以歌劇歌手級豐厚的低音回答“果然沒錯”時,可以給士兵們帶來很大的安定感,這些因素都是阿泰兒考慮在內的。
在進行了一次把重點放在安定幕僚的精神勝過實質意義的談話之後,幕僚們都退了下去,只有寇鋒在衆人之後單獨留了下來,阿泰兒看著他,把視線稍稍移開,然後又移回了視線開口問道:“你認爲我們會贏嗎?中將。”
“如果您真有獲勝的信念的話……”寇鋒的音調微微超過了開玩笑的範圍,阿泰兒自然是不會聽漏掉。
“我是打從心底想勝呀!”
“不行呀!如果您自己沒有自信,又怎能讓別人相信您呢?”阿泰兒聞此沉默了,現在他實在難以抵抗寇鋒辛辣的舌鋒。
“如果您是一個只以勝利爲目的單純職業軍人,或者是一個不知道自己幾兩重而光想掌握權力的凡俗野心家,我的煽動可能還會奏效。再甚者,如果您是一個深信自己的正義使命而有不可動搖的信念和責任感的人,多少也會受別人唆使。但是您卻是一個即使在戰況最激烈的時候也不完全相信自己是站在正義那一方的人。”
阿泰兒沒有立刻回答,寇鋒於是用手指輕彈著空了的咖啡杯繼續說道:“沒有任何信念卻每戰必勝。以唯心論的精神主義者來看,這實在是不可能的事,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哪!”
“我一向認爲最壞的民主政治也是一種政治形態,在好的專制制度也是一種政治形態,如果人民能得利,那麼制度不同有什麼關係呢!不過當我拿著同盟的津貼的時候,我就明白自己該幹什麼,所以我爲特尼西而和凌雲作戰。我覺得這本身就是一個信念。”
話是這麼說,阿泰兒的心中卻不得不承認寇鋒的指責是對的,他並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當然對與阿泰兒的薪資情節演繹到這種程度,他也認爲是理所當然的。
在古代的地球上,當民主國家雅典和專制國家斯巴達抗爭之時(注:是指公元前431年到公元前404年在希臘爆發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小國梅樂斯謹守中立不傾向任何一個陣營。
對梅樂斯拒絕隸屬於己方的事感到憤怒的雅典遂視梅樂斯爲民主政治的敵人而發動軍隊入侵,殘殺當地人民,將其領土併爲己有,並稱自己的行爲爲民主政治的勝利而舉杯慶祝。
這種醜陋的行爲爲後世的人類歷史立下了惡劣的模範,對侵略者的羞恥心而言,大義名分遂成爲其最後的一件遮醜衣衫。
如果侵略和虐殺是出自瘋狂的專制君主的野心的話,那還讓人無話可說,但令人絕望的是,有時候這種事情卻往往是由民衆所選出來的領導者直接加害於本國和別國人民的,民衆有時候還會爲侮辱他們的人送上熱烈的掌聲。
銀河帝國皇帝巴拿馬確確實實是踩著人民的肩膀走向通往權力寶座的路的,這就是“最壞的民主政治”的歸結。
所以阿泰兒是完全不相信自己說的話的。儘管如此,阿泰兒還是認爲-最壞的專制政治在崩潰之後或許會產生最好的民主政治,但是,最壞的民主政治在垮臺之後卻絕不會產生出最好的專制政治,這是一件奇妙的事……。
休息結束後便立刻發動第一級臨戰體制。一度鬆懈下來的精神活動朝著起火點急速地收斂了,所有的偵察系統都已經告知前方有衆多的敵人,這使得全體將兵的心都響起了警報。“和敵人的距離,八點四光秒。”
監控員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遍全艦,彷彿用一雙冰冷的手緊緊握住了士兵們的肺和心臟,呼吸和心跳都立刻加速,也有人的體溫立刻上升。“漸漸接近了。”“當然,如果遠離一些的話可就難辦了!”
在炮塔及槍座中交談著的士兵們,低語中帶著微妙的緊張及不安。如果他們任由精神的溫度無限制地升高,噴起火焰,很可能介時便會把自己和別人都燒成灰燼。
阿泰兒一如往常坐在指揮桌上,託著下巴,手肘支著一邊膝蓋,凝視著正面的螢幕,但是他突然把視線投向幕僚們。
視線是依梅蘭茨、姆萊、寇鋒、傑森茲、路易斯、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派特里契夫的順序平移過去,雖說是一瞬間,可是也沒有停下來,當視線又回到螢幕上之後,他就再也不動了。
菲列特利加的心情複雜著極大的擔憂及微微的灰心,她看著脫下黑色扁帽,頭髮雜亂不堪的年輕元帥。
他是她的,可是,又不只是她的,較之自由行星同盟超過一百億的市民對他的期望,她所求之於他的又顯得那麼的渺小-不,或許該說是荒誕-希望和他共有未來。
阿泰兒又戴上了扁帽,菲列特利加也振作起了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螢幕上,因爲一切事情都得等待戰後保往了性命再說。“敵軍正突破黃色區域……”
監控員的聲音讓人有一種唾液分泌不夠的感覺。隨之聲音突然提高了。“完全進入射程距離了!”
這時候,炮手的手指頭都已經放在發射鈕上了,他們摒住呼吸,等著總司令官下達射擊命令。阿泰兒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輕輕地舉起一隻手,然後以一○倍於舉手的速度猛地揮下手。“炮擊!”
數十萬道能源光束在黑暗中激進,在他們的利牙咬住獵物之前,帝國軍的光束如猛獸般更早自柵欄中放出來,襲向敵人。利牙和利牙在半途中衝撞,化成眩目的光芒炸裂開來。
更具實質意義的“巴利星域會戰”開始了,也就是被後世稱爲“凌秦之戰”或者“折柄之劍會戰”時間是宇宙歷九零五年,四月二十二日十五時三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