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爾任然嚮往常一樣呆在指揮室中觀看歷史方面的文獻，比起娛樂、運動、文藝，他更喜歡靜靜的找個沒人的地方思考。

不過一道從首都波尼斯傳來的詭異命令終於打斷了年青的司令官對歷史觀想，通過蟲洞通信技術而來的消息無疑具有極大的價值，至少在阿泰爾眼中是這樣認爲的，畢竟比起超光速通信技術，蟲洞通信技術在應用上還是有不少的不便之處。

這是一份直接傳達自國防委員長的命令，阿泰爾凝視著記錄該項命令要旨的光板，足足有五分鐘之久。

當注意到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憂心忡忡的目光時，他露出笑容說道：“命令下來了，我必須到波尼斯報到。”

“爲什麼呢？”

“他們要我出席審查會，就我印象所及，似乎記不得有‘審查會’這個名堂，上尉，你知道嗎？”

菲列特利加姣好的眉毛微微皺著。“軍法會議是有，至於審查會……在同盟憲章和同盟基本法中並沒有規定。”

“那就是超出法律明文規定的嘍。”

“是的，也就是他們任意捏造的，根本沒有法律根據的會議。”

記憶力頂尖的菲列特利加以熟諳同盟憲章和同盟基本法而聞名。所以當阿泰爾提及審查會的時候，她就已經明白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會議，而能想出這種會議的人無疑就是特尼西這樣虛僞的政治家。

“這樣說來，國防委員長要我回首都報到，根本是信口開河，無法無據的要求嗎。看來，不過即使這樣，我也不得不去哪虛浮、道德淪落的城市走一趟了。不過這種情況下，到有點理解救國軍事委員會的那幫人了。”

菲列特利加聞此面色不由得有點黯然，他的父親就是因爲對同盟政治的失望而走上極端，而受邀而去的阿泰爾到底會得到什麼待遇這讓她異常的擔心。

察覺到副官的狀況，阿泰爾這才醒悟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這個.......副官....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菲列特利加聞此只是搖了搖頭，她展顏笑道：“司令官沒必要到道歉，這樣的話我已經早聽的麻木了。”

“建國之父恐怕也沒有想到他一手創建的自由國度變成如今這幅模樣吧！”阿泰爾沒頭沒腦的吐出這樣一句話，這讓副官十分的詫異。

雖然供職于波尼斯，但阿泰爾起初只是爲了求取一份工作，並不是對這個國度有多深的感情，他自幼隨父親在宇宙中漂泊，因此留戀這種感覺他並不是那麼的強烈。

阿泰爾不禁覺得波尼斯已淪爲特尼西一派運策陰謀及搜刮利權的淵藪，而且已近無可救藥了。

只是他一旦離開艾倫伯爾要塞，後續人員呢的安排讓他異常的頭疼，目前，能夠委以艾倫伯爾要塞防守重任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卡麥輪中將。

阿泰爾命令副官傳喚卡麥輪，在得悉事情始末之後，卡麥輪也皺起了眉頭，就差沒有說出“不要去”三個字而已。

不過對於這個審查會他也很疑惑，他在國方部供職多年，並沒有聽說對現役將軍有審查會這麼一說，到是軍事法庭還聽說過，這種不走正規程序的審查會議讓他憂心忡忡。

“凡事小心呀！秦，記得不要落人口實。”

“嗯，我知道。防守工作就勞煩你了。我走後，你就代理駐守要塞司令官一職。”卡麥輪聞此點了點頭，不過神色之間的憂慮任誰也可以看清楚，他怕自己過往的猜測會變成現實。

並不是只有卡麥輪一人憂心此次首度之行，要塞防禦指揮官寇鋒少將似乎也很不放心司令官的首都之行。“不帶著警衛隊嗎？我可以擔任指揮……”

“沒有必要這樣勞師動衆吧。又不是要去敵人的陣地，給我推薦一個信得過的人選吧。”

“智勇雙全的我如何？”

“防禦指揮官離開前線不好吧。你就留下幫卡麥輪照料要塞事務吧。這次我也不帶傑森，人數愈少愈好。”

阿泰爾婉言拒絕了寇鋒的建議，至於他出於什麼目的進行了這樣的人事安排，恐怕除了當事人之外，沒有多少人會明白。

阿泰爾沒有選擇智慧女神號當座艦，他選擇了巡航艦-女神Ⅱ號，甚至連一同出發，在艾倫伯爾迴廊沿途一路護航的十艘驅逐艦也在他的命令下，只護送至出口地點。

擁有強大武力的軍人，必須避免威懾政府之嫌，站在阿泰爾的立場，他不得不如此小心謹慎。

寇鋒所推薦的護衛是一名叫路易斯·威廉的黑人準尉。富有光澤的褐色皮膚、寬厚結實的巨大身軀、與阿泰爾的腿一樣粗的臂膀、又圓又和藹的深褐色眼睛、堅毅的下巴-整體看來，宛如一頭心地善良的公牛。

但可以想像他一旦發怒起來，那種爆炸性的力量會激發起旋天轉地的能源風暴。“你放心，對付首都那班老弱殘兵，他只要一隻手就可收拾掉一個小隊。”

阿泰爾爲聞此調侃道：“那就是比你強嘍？”

“NO!若是我的話，能幹掉一箇中隊。”

說了這句招牌式武斷自大的話，寇鋒突然露出惡作劇似的表情。“對了，你會帶格林希爾上尉一道去吧？”

阿泰爾有點疑惑的反問道：“不帶著副官怎麼行？”

“的確。不過，帶上尉不帶傑森，小夥子可能會嫉妒喲。司令官！”

“不會吧!我想.......應該不會。”阿泰爾有點不確定的回答道。

寇鋒聞此搖了搖頭，和阿泰爾告別後，他來到射擊訓練場，看看傑森的練習情形，小夥子的注意力十分的集中，他老是能打出十環的好成績，於是有人這樣評價傑森”比起他的監護人，他更像個軍人。”

訓練完畢後，傑森收拾完裝備，擡頭看見了在靶場外向他招手的寇鋒少將，“怎麼了，少將，有什麼事情嗎？”傑森一邊走一邊詢問道。

“沒什麼，來看看我天才的弟子最近有什麼優異的表現，對了，你知道司令官要回首都的消息嗎？”

“知道，司令官這次說了，只帶格林希爾副官和路易斯中尉。”

“有件事情我想問下，我知道格林希爾上尉一向非常關心司令官的事情，但不知司令官這邊怎麼樣？”

“嗯……”傑森聞此露出微笑。“不管怎麼樣，他不喜歡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心事，也不會亂說話而落人口實，我也不便妄下斷言啊！”

“不過你倒是早已經看穿了嘛。你那呆呆的監護人就不必說了，上尉雖然頭腦聰明，氣質好，人又單純善良，但只要是私人的事就會變得鈍感了起來。”

“只要是別人的事情，你都蠻清楚的嘛。”

“……喂，什麼意思？”

“哦，我得趕快去準備晚餐了。寇鋒少將，抱歉嘍。今晚要給司令官做一份地道的中餐。”

傑森敬禮後便速速離去。“這個年輕人做事倒挺認真的，只是把難得的才能耗在做菜上，實在太浪費了啊。”

望著少年的遠去的背影，寇鋒兀自嘮嘮叨叨地數落個不停。在他看來，如果傑森在自己這樣的名師的指點下，一定會成爲一個了不起的戰士。

不能跟隨阿泰爾去首都，這讓傑森確實覺得很遺憾。他也曾對卡麥輪提過，希望能跟在阿泰爾的身邊。

但是，早在少年說出心中希望之前，阿泰爾便明確表示：“這是讓你輕鬆兩個月，不必做家事的安排。這是監護人的安排不是要塞司令官的安排。”

他說這句話的動機和寇鋒方纔的數落，動機是不是一樣，傑森就不得而知了。阿泰爾一直認爲，傑森缺少同齡的朋友，因此在上次平叛的路程中才放寬了對年齡的限制，從這點來說，阿泰爾當時出於無奈，也是有一些私心在內。

或許他這樣做是爲了替傑森製造機會吧。讓他有時間和同齡人接觸，而不必整天待在大人的世界中，這對一個成長中的少年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不管怎樣，此次的波尼斯之行，傑森大概幫不上阿泰爾的忙了。這點恰巧與菲列特利加不同，沒有她的話，阿泰爾處理事務的能力將大爲降低。

這位指揮官已經養成了一個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的習慣，他已經習慣更多的依靠部下們來解決問題，當然這些大多和戰略戰術沒有關係。

不過，至少司令官在出發之前自己還有點作用，傑森這樣安慰自己道，他可以幫阿泰爾準備行李和其它東西。

在傑森忙著收拾的當時，自覺到在這個時候出手幫忙反而會給傑森添麻煩，而在旁默默觀察的阿泰爾，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道：“傑森，你身高多少了？”

“嗯……一百七十公分……”

“唔，明年還會長高吧。第一次看到你時，還不到我的肩膀高呢。時間過的真快。”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句對話，但少年卻感到一股暖流流過心頭。

從艾倫伯爾要塞到首都的時間距離，視航路的狀況而定，約需四至六個星期。利用這段意外得來的空閒時間，阿泰爾準備著手進行歷史論及國家論的著述工作，雖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完成一部完整的作品是太趕了點，但要擬妥草稿應是不成問題的。

女神Ⅱ號巡航艦一離開艾倫伯爾迴廊後，阿泰爾就馬上躲回自己的房間。專心的進行自己歷史論的擬稿工作。

他在文中說道：……鞏固國防之途有二。擁有比敵國更爲強大的軍備，此爲其一；其二，利用各種和平的手段，與敵國相安無事。

前者較爲單純，而後者則因權力者不同，方法巧妙亦各有不同。但擴充軍備與發展經濟互爲反比的關係，則是近代社會形成以來的不變法則。

己國增強軍備，敵國勢必亦然，陳陳相因之下，各國偏重於軍事擴充，造成經濟及社會極度畸型發展，國家因而崩壞。

由此觀之，‘國防’也正意味著國家的滅亡，這是歷史上普遍存在的諷刺現象……。”阿泰爾擡起頭來，視線離開文字處理機，手掌拍打著脖子，經過數十秒的推敲，他接著撰述：……一般鹹認，自古以來，許多國家都因外敵入侵而滅亡。

但值得注意的是，有更多的國家卻是因對侵略的反擊、財富分配不均、權力機構腐敗、國民的基本生活質量的不道保證等種種內部因素而導致滅亡。

坐視社會上不公正現象嚴重惡化，一味窮兵黷武，對內鎮壓百姓，對外發動征戰。濫用武力的結果，是將國家送上滅絕之路。

歷史上前車之鑑俯拾皆是。近代國家成立以來，不法的侵略行爲，往往並非造成被侵略的一方兵敗覆沒，反而發動侵略的一方最終必自食其果。站在道義的立場上，即使有十二分勝算，也不應任意侵略他國……。

似乎有點教條化了。阿泰爾仍一臉嚴肅的思索著，兩手交叉胸前，接著又寫道：“……具體而言，生在現代的我們，到底要怎樣做纔好呢？

就各個層面的實質效益來考量的話，第一種方法與第二種方法孰優孰劣，其結果不言而喻-我國必須與銀河帝國的新體制共生並存。

有一點必須要清楚，門閥貴族支配下的銀河帝國舊體制，不僅是自由行星同盟的大敵，同時也是銀河帝國的被支配階級-平民-的公敵。

因此，打倒門閥貴族後在現階段穩然確立的以帝國元帥凌雲公爵爲新體制體系，廣獲平民支持。

急速強大的凌雲公爵新體制及其施政內容，也與巴拿馬王朝形成鮮明的對比。巴拿馬王朝高舉民主的大旗而成立，卻形成了最反民主的專制政權；凌雲公爵的新體制以不民主的手段成立，卻交出了漂亮的民主施政成績。

這雖不能算是‘一切操之於民衆’的政治，但就目前而言，卻可說是‘以民衆爲依歸的政治’。若能認清這一點，則與羅凌雲新體制的共存關係，非但可能，甚且必然……

反之，我們應該拒絕和避免與象徵惡劣的君主專制、日益凋零的巴拿馬王朝餘黨同流合污。

一旦同盟被視爲與殘酷壓榨民衆的舊體制相互掛鉤、狼狽爲奸，敵人將不只是帝國的新體制，連帝國轄下的二五○億人民也將與我們爲敵……”

阿泰爾舒展兩臂，發出一聲長嘆。他凝視著自己創作的文章，表情略爲不悅。他並非認爲所下的結論不對，只是，如果現在能夠有一些證據稍稍印證自己的論點就好了。

關於這點，他似乎有點性急和言之過早，也許有人會因此批評他與凌雲公爵根本沒有兩樣吧。

想到這阿泰爾原本舒暢的心情不由得有點鬱悶，帝國元帥兼帝國丞相多麼響亮的稱謂啊！但是這個名字背後所流的鮮血一點讓他高興不起來，他討厭戰爭，有時連自己也都一塊討厭，但他任然不得不從事這份工作。

也許有人說阿泰爾很虛僞，但現實是他就是這樣生存的，就如他自己說的，除了能做軍人這個職業，似乎在也沒有合適他的職業了。

阿泰爾想起了那個擁有一頭黑色頭髮的青年，黑色的眼眸猶如宇宙一樣深沉，雪白的肌膚的猶如軟玉一樣充滿了光澤，是近乎半人半神的結合體，他比自己年輕七歲，但不論是才能或處世方法，卻具有無可抗拒的魅力。

現在，凌雲在帝國斷然施行的內政改革，實無異於一種實驗-其個人的存在將在一個世界中擴大至毫無邊際。

或許，有一天他會君臨天下成爲皇帝吧。但並非依靠血統，而是實力！到時，或許會產生非貴族的帝政-以平民爲依歸的帝政-史上稱之爲“自由帝政”的特異政治體制，而且說不定其規模將擴及全宇宙。

但這樣一來的話，銀河帝國也將在新皇-凌雲的統馭下，蛻變成國民國家了。而且當國民錯將皇帝的野心當作自己的理想時，狂熱的國民軍也很有可能將攻擊的矛頭指向自由行星同盟。

想到這阿泰爾猛然感到室溫驟然降低。他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當然，他的預感並不是百發百中的，但勉強加以區分的話，壞的預感似乎總是比好的預感準確多了。

寶之島星域會戰亦然、犀牛星域會戰亦然、救國軍事委員會的政變亦然。內心但願事情不會這樣-但實際上事態卻反而朝著壞的方向發展，這並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

阿泰爾楊有時不禁暗忖-若自己是生在帝國，不就輕鬆快意多了！他可以效忠凌雲，擊破大貴族聯合軍，並全力協助凌雲推行一連串的改革運動。

只是事與願違，現實中，他生在同盟，而且還得爲特尼西這種人賣命作戰。

……結果，阿泰爾並沒有好好的完成“著述”的工作，每一天都在讀書、午睡和立體西洋棋中渡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