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多時候,只要是人就存在一些自己不喜歡但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比如歡迎會之類走形式的聚會。
雖然說很多規矩都只是形式上的而已,但不照著做又好像怪怪的,因此,歡迎新任駐地武官的派對還是於翌日在世紀酒店舉行了。
這次派對之所以不在辦事處內舉行,是因爲怕裡面有敵人裝設的竊聽器,不過,傑森心裡卻認爲,搞不好在這家飯店裡也早就被裝了竊聽器也說不定。但是他自己是這次派對中的主角,想不出席都不行。
傑森知道派對中的主角往往都得要在宴會的全場招呼應酬客人,根本沒時間吃飯,以前阿泰兒就常常“空腹”到散會爲止。
再加上傑森品貌出衆,自然而然地成爲場中所有人評頭論足的焦點,他多少也要努力地裝出笑臉來迎人不可。
阿泰兒以前就曾經嘆息地對他說,一個人若可以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不知有多好,但這實在太難太難了!
若說傑森是對方觀察的對象的話,那麼觀察他的人同時也給了傑森相對的觀察機會。
這次傑森被視爲阿泰兒的代理人,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在金三角人之間散佈“帝國軍要進駐費沙”的流言。
至於這些流言被散佈出來後,到底是如何地鼓動人心,其毒素又是怎樣的蔓延,那就只能在日後才能判明瞭。
如果他所放出去的流言能夠發揮最大的效用的話,那麼金三角的自治政府將和它的人民產生對立。
因爲自治政府竟然把全體市民當做抵押,和帝國進行秘密約定-若事實真是如此的話,自治政府也不得不應市民的強烈要求而毀約。在者由一個區域經濟自治區發展到現在的形式上的政治獨立,如果在喪失這種地位,估計金三角人也不允許。
如此一來,同盟所面臨的危機-帝國軍自金三角迴廊侵略同盟,也就化解於無形了。
如果事實並非如此,但自治政府因顧慮到在金三角市民當中所可能產生的恐慌,也一定會在付與帝國在金三角迴廊的通行權之前考慮再三。這對同盟而言,也可算是一件好消息。
不過,阿泰兒在構思這個計劃的時候,他想到其中有一種所可能導致的結果讓他稍感猶豫,那就是萬一金三角市民一時羣情激憤,以武力封鎖迴廊,因而和帝國軍之間起了流血衝突的話那就不好了。
因爲阿泰兒認爲,爲了一國的利益而將其他國家犧牲掉,這無異於是個極權的軍國主義者的做法。
最後阿泰兒只好假定帝國軍若真的要進駐金三角迴廊的話,金三角的人民必定要不惜一切地來阻止他們,這樣,人民的流血事件自然就不是因爲他所放出去的流言所引起的了。
阿泰兒在寫給比爾司令官的信上曾經說過:“……基於以上所說的種種,我認爲金三角自治政府和帝國的凌雲公爵之間極有可能訂有密約,要將金三角迴廊出賣給帝國。
如果我這項假設成立的話,那麼一向以獨立不羈爲豪的金三角人最後還是難免要面臨和自治政府攤牌的命運,這就不是光靠我們在旁煽動,或在旁穿針引線所造成的了。
到頭來事情要怎樣發展,就全靠他們如何了結。如果他們爲了捍衛本身的自由和尊嚴而不惜犧牲的話,那勢必會發生流血抗爭,否則的話,帝國軍將不必動武就可進駐金三角。
最壞的情況是如果金三角人走漏了這個消息,帝國軍可能會在他們有所行動之前就先發制人,這樣可就適得其反了。一旦讓帝國方面搶先有了動作,搞不好到時候我們連防守也來不及了……。”
就因爲看了這段話,比爾和卡麥倫都一致認爲“阿泰兒對於未來要發生的事,實在是看得又深又遠。”他早就能看到將來最不好的結果了。
無論是身爲一名戰術指揮家,還是身爲一名謀略家,阿泰兒都具有極高的才能,不過光是才能還不是他資質的全部。
由於他的性格和志向,使他覺得光靠謀略來達成任務是沒有什麼意義的。對他而言,最有意義的事,就是從戰爭和謀略中總結出使國家長治久安之道。
身爲一名職業軍人,而且像他這麼年輕、官階又高的軍人,能有這種想法真是非比尋常。
想必在這一代或後世中,一定會有人惡意地批評阿泰兒的這種信念,他們會說:“不管阿泰兒對戰爭到底有沒有人道的精神,但是他建立了那麼多的功績,可見他同時也殺了不少人。”
當然傑森等人是不會那樣批評他的,而阿泰兒本身面對這樣的指責,大概也只有苦笑而已,不會作任何反駁。
或者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知名人士由於殆忽了人類必須主張自我原則的義務,結果受到衆人的非議也時有所聞……。
傑森穿著軍官用的白色禮服站在派對會場中,他那頭亞麻色的頭髮,俊俏的臉龐,深褐色的眼眸所散發出來灼灼有神的目光,以及他那英挺勻稱的身影,在在都吸引著出席者的視線。
如果是有凌雲在場的地方,光是他一個人的光芒就足以將四周的所有人壓倒,好像周遭的一切都變得黯淡無光一樣,只有他一人具有華麗無比的色彩。
而傑森則沒有像凌雲這樣強烈的光芒,相反的,他就好像是一幅圖畫中不可欠缺的東西,可以給人一種與整個環境和諧地融合在一起的感覺。
當主持人在這一個爲歡迎同盟史上最年輕的駐地武官而舉行的酒會作了開場白之後,歡樂的笑聲隨即傳遍了整個會場。
傑森也按照自己事先即預想好的計劃,開始笑著和金三角的紳士淑女們逐一打招呼。
“少尉,您對金三角的印象如何?”
“嗯-大街小巷潔淨的程度令人感動!另外,寵物的數目也很多,全都養得肥肥胖胖的!”
“哇!你感興趣的事好像跟別人不大一樣啊!”
對方竟然這麼反應,傑森聽了心中不免失望。其實他是想讓對方瞭解他的觀察入微,因爲大街小巷若打掃得很乾淨,就表示這個國家對社會各公共設施的管理運營系統相當健全,而寵物多則表示人民生活水準高,家家戶戶豐衣足食。
尤傑森只簡單地說兩句話來表示自己能從其日常生活當中,觀察到此一國家國勢強盛的一面,但聽的一方卻似乎不能理解的樣子。
傑森覺得自己好像在對牛彈琴。如果剛剛聽到這番話的人換作是阿泰兒的話,他一定想都不必想就說:“嗯!說得好。”而傑森聽了倒要覺得不好意思了。
“少尉覺得金三角的女孩如何呢?”
對方轉移了話題。他大概覺得自己經驗老到,想要使這位過於年輕,尚不習慣於這種交際場合的少尉感覺輕鬆一些。
“長得都很漂亮,而且都很有活力。”
“嗯!你很內行嘛!”
的確,傑森這一番話雖不是出自真心,但倒也說得無可厚非。
“金三角從漂亮的女孩到改造行星系統等貨品都一應俱全,只要出得起價錢,什麼都買得到。不過,如果是像少尉你這樣出色的人物,我看錢也不用花了,只要笑一笑,就能買到女孩子的心了,真是令人羨慕啊!”
“我會努力試試看的。”
傑森儘量裝出邪惡的樣子,可是好像還是不怎麼成功。最後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在逞能。“不過,要談起買賣這件事的話……”
傑森以一種若無其事的語氣,慢慢把話導入正題。“我聽說金三角迴廊和金三角自治領地將要出賣給帝國軍了,真是使人擔心啊!”
“你說什麼?”。
對方故意不明其意地反問,這是一句客套話。傑森也故意詫異地看著對方的眼睛。“咦?你不知道!金三角難道沒有將回廊本身當做商品一樣地賣給帝國軍嗎?”
“這個嘛,少尉,是您的想像力太豐富了吧!帝國軍……”
他突然笑了出來。“您是說帝國軍想經由金三角迴廊去入侵同盟嗎?聽起來是很有意思,不過啊……”
他好像是企圖想制止這個年輕人不適當的猜測似的,一副教導他的樣子。“你的想像力真的太豐富了。金三角迴廊是個和平之海,往來的船隻不是客船就是貨船,掛著軍旗的艦艇是絕不允許通過的。”
“這到底是誰規定的呢?”
傑森咄咄逼人的口吻,和他那好看的臉容一點也不相稱。對方聽了也只是回了一句“這個……”但已經是笑都笑不出來了。
此時四周的人也察覺到他們兩人的話題似乎相當嚴肅,大家都一齊望著傑森,而傑森則壓下興奮的心情提高聲音打算儘自己所能發表一番演說。
“我認爲如果規則是由人所定的,那麼自然也能假人的手將之破壞。我在想,帝國的凌雲公爵爲人處事的作風不像是會默守成規的那種,像不久前發生的當今皇帝棄國逃亡的例子,以前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但也發生了。”
“……”
“說起凌雲公爵這個人,他爲了要得到勝利,打敗敵人,一定會不惜打破傳統和一些不成文的慣例去達成自己的目的。我想在座的各位,也沒有一個人敢保證他不會這樣做吧?”
在場的人一陣騷動,似乎沒有人能對傑森剛纔所說的話提出反駁。“本來,我以爲凌雲公爵就算有如此大的野心,但是金三角人也不可能會平白甘心地把好不容易得到的自治權利出賣。可是如今……”
傑森在說這番話時,外表看似鎮定平靜,其實內心相當緊張。他實在沒有把握自己的這種挑撥將會引起什麼樣的反應。畢竟他還是個毫無經驗的生手,對於掌握人心沒有多大的自信。
有一個長相精悍的年輕人站在距離傑森約十步遠之處,正一面與人談笑風生一面以銳利的眼光盯著傑森看。這人就是自治領主巴爾切赫的副官魯伯特。
他心中不懷好意地批評著傑森,這小子嘴巴還蠻厲害的嘛!他認爲傑森不可能光靠自己的思考就能下此結論,一定是阿泰兒告訴他的。他向和自己聊天的人輕輕道了聲:“失陪”。
然後加入圍攏著傑森說話的那羣人當中。他迅速地站在傑森正對面,一副要和他對談的樣子。
“傑森少尉,您說金三角會把自己出賣給帝國的這種推測未免太大膽了!”
“是嗎?對於金三角而言,獨立不過是形式上的獨立,並非是最高的價值所在吧?”
“但是它也近似至高無上了,你可不要太低估它啊!傑森少尉。”
魯伯特刻意地叫著傑森的名字,這使得傑森相當不悅,聽起來彷彿是一種嘲弄和優越感在空氣中無聲地傳播著,傑森感覺到額頭前濃密的頭髮似乎都浮起來了。
魯伯特和傑森之間相差了七歲,除此之外,他們之間還有很大的不同。其差別指的並不是知識上的,而是在觀察事物時的角度不同。
在魯伯特的眼裡,傑森只不過是一個在阿泰兒保護之下,未見過世面的無知小子。不足掛齒而已。
突然,歐拉上校從人羣中急急地跑了過來,以他那不堪入耳的難聽聲音開口插了話,打破了現場不愉快的僵持氣氛。
“傑森少尉,你是應邀來參加歡迎酒會,不是來發表言論的。請你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各位,對不起,他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得罪之處,還請各位見諒!”
沒想到這個俗人所說的一些俗話,在此時竟然也發揮了一些效力,悠揚的樂曲再度響起,會場中歌舞昇平,與會者之間又再度開始了那些虛僞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