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兒艦隊中大概也沒有人能完全瞭解這道古怪命令的意思,但是也沒有任何人反對。
在原本就不該會射中的三次連射劃破黑暗的虛空之後,阿泰兒艦隊彷彿被急奔而來的帝國軍所追趕似地開始一窩蜂地逃跑,一開始,帝國軍像是被引誘了似地加速前進,但是雷肯司令官隨即下令後退,於是帝國軍在不滿和不解聲中開始退後。
幾乎在同一時間,凝視著螢光幕的阿泰兒向全部艦隊下了反轉攻擊的指令。
時機真是拿捏得恰到好處。雷肯艦隊由於自己的匆忙後撤而形成了在敵人驟然而至的快速攻勢下措手不及的情勢,強烈的閃光同時橫掃過黑暗及帝國軍的艦艇,爆炸的光芒灼燒著螢光幕和人們的視網膜。
爆炸的光壁在極短的時間內逼近至帝國軍艦隊旗艦,雷肯戰意全失,節節敗退。到了十五時左右,呈半潰走狀態的帝國軍好不容易整頓好秩序時,阿泰兒艦隊這次是真的逃了。
“敵人爲何要突然中斷攻擊而後退呢?他們若乘勢直接追上來不就可打勝仗了嗎?”
在阿泰兒艦隊的旗艦直呼女神號的艦橋上,傑森問黑髮的青年元帥。傑森也搞不清楚當時的狀況。
“雷肯這個人……”阿泰兒說明道。以前,在艾倫伯爾要塞的攻防戰中曾爲阿泰兒艦隊所誘而慘遭痛擊。
由於那一次的深刻教訓,現在,阿泰兒艦隊一露出破綻,他就會考慮到設陷阱的可能性而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如果同盟軍故意擺出明顯的逃跑姿態,他很可能不進反而後退,阿泰兒就是巧妙利用了他這種心理,如果雷肯是一個不懂得汲取教訓而一心只知復仇的單純武夫,當然會全力進擊窮追不捨。
如果是這樣的話,介時阿泰兒就無機可乘了,因唯恐己方有所不利,只有弄假成真全力逃跑一途了。
“這麼一來,又產生了幾十萬個憎恨我的未亡人和孤兒了。如果要負起所有的責任,即使是萬死也不能辭其咎呀!恐怕不是下一次地獄就能贖罪了事的……”
一天之內連破對方兩個艦隊的豐功偉業卻只讓阿泰兒的臉上罩上一層寒霜。“如果司令官下地獄,我也會一起去,至少不會太寂寞。”
傑森假裝開玩笑地說道。然而,這確實是發自肺腑之言。“別說傻話了。”
阿泰兒緩下了表情苦笑著。“我還巴望你到天國去,用釣魚線把我從地獄釣上來哩!多積一些善行吧!”
嘴上回答“我會盡可能去做”。可是,傑森的心卻早已飛到反芻楊的戰法那邊去了。傑森學到了一點,不管是戰略或戰術上,心理學方面的要素有時佔了很大的一部分。
就因爲奧古茲和雷肯都不是無能的將帥,所以纔會自己跌進阿泰兒所設下的心理陷阱中。傑森在心中的筆記上寫下-能夠作理性思考的對手有時候反而比較容易掌握。
“……隸屬阿泰兒艦隊的人,就算生命有成打以上,恐怕也不夠用。因爲我們竟然在一天之內連戰兩個艦隊。”
在智慧女神號的戰鬥艇駕駛員休息室內,不久前剛晉升爲準將的“擊墜王”泰勒嘟噥著。
身旁上士聞此笑道:“因爲我們的司令官會魔法啊!可見帝國元帥並不聰明,他們在作戰前給神貢獻幾千金童玉女沒準就能祈求的平安符。”
“你說被吸進黑洞的人會變聲什麼樣子,準將,是不是比女人還厲害。”
周遭的人聞此均發出猥瑣下流的笑聲,深知泰勒習性的他們並不認爲自己說話有什麼過分,對長期處於死亡邊緣的士兵來說,能讓他們開心的事情並不多。
時常發現自己身邊的熟悉人一天比一天減少,並不是每個士兵都能承受住的心裡壓力,如果不是阿泰兒這個不敗的名將支撐,恐怕同盟厭戰的情緒會立刻吞噬掉整個國防體系。
幾乎在同一時間,奧古、雷肯兩艦隊被楊威利以時間差各個擊破而戰敗的消息傳送到凌雲耳中,這件事對凌雲的自尊心無疑是重重的一擊。
他所關愛的,而且也頗受好評的兩個將官竟然被人擺了一道。他感情上的激動比運輸船隊遭破壞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可給你們上了一課了吧?你們總該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你們所無法掌握的對手。回去好好再想一想,爲什麼我給你們現在的地位!”
凌雲特以他冰冷的眼珠盯著跪著的兩個司令官,厲聲地叱責他們,同時禁止他們在艦隊完全重新編成之前上戰場。這樣的責罰使得一旁的同事們比兩個當事人更鬆了一口氣。
事實上,凌雲有意換掉雷肯,讓他轉任艾倫伯爾倫要塞司令官,然後叫來魯茲頂替,但是秘書官尤利娜反對。
理由有三,第一,如果調走雷肯而留下奧古茲,那麼,被更換的人會覺得不公平。
第二,既然已經肅清了宋江少將收到殺一儆百的效果,卻還於此時嚴罰部下,會使人心萎縮。
第三,日後艾倫伯爾要塞司令官之職會被視爲左遷者的落腳處而遭輕視。凌雲認同了尤利娜的說法,對奧古及雷肯的責罰就僅止於口頭叱責了事。
事實上,如果把他們兩人從前線撤下來,全軍戰力也會大受影響,所以凌雲不得已只好採納尤利娜的意見了。更何況尤利娜的建議中肯務實。
不過雖說如此,凌雲黑色的眼眸映出了他體內奔騰的怒火而散射出銳利的光芒,他需要一整天的時間來平息這股澎湃的怒濤。
事實上回憶過去,每當自己接近勝利的時候,都有阿泰兒的身影,他像一個隨意而來的畫師,總在凌雲得意的作品上面添加幾筆自己的濃墨。
雖然內部設備及佈局極爲欠缺景緻,但是行星烏魯上的高級軍官宿舍已經蓋好了,李麗及李麗便得以在數月不曾有過的在非人工的大地觸感中把酒共話。
他們各自說完了在戰場上的大小事情之後,話題便轉向到那個目前正威脅著他們的狡猾敵將。
“他們的戰術真的只能以巧妙來形容,可是,我不認爲阿泰兒在累積了戰術上的勝利之後,就可以獲得戰略上的勝利。你覺得如何?”
若無其事的發表自己的感想之後,李麗爾凝視著友人的臉,然而,他那顏色不同的兩隻眼睛中卻顯出了內心的狐疑。
“怎麼樣?你有什麼看法?”
“唔……”林立支支吾吾並沒有說出自己看法的打算。這和他以前果斷的性格大不相符。
李麗見此雙手支撐住精巧的下巴急促道:“說說看呀!只有我在嘛!”
他們交談的語氣和孤立無援、滿身泥濘和油污、在前線苦鬥的下級軍官並無兩樣。結果林立亞在猶疑了好一陣子之後還是開了口,或許就是跟這種氣氛有關吧?
“凌雲公爵曾經說過,如果同盟軍想一口氣扳回在戰略上的不利情勢,就必須在戰場*他本人打倒,除此之外,他們別無勝機。”
“哦……”李麗妖異的瞳孔洋溢著的光彩中有著微妙的波動,其中有著他的朋友不得不感到畏懼的某種成份。
“這麼說,表面上看來,阿泰兒是執著於戰術層面上的勝利,而事實上,這一切都是爲引出凌雲公爵與他正面對決所作的準備。”
“這麼想來是可以通的。”
“沒錯。”李麗爽快的答覆道。
林立一邊凝視著不斷點頭的李麗,亞一邊將酒倒進他和自己的杯子中。繼續道:“凌雲公爵如果被打倒了,我們就失去了領導者,也失去了忠誠的對象。這麼一來,我們就不知道爲誰而戰了,這正是敵人所希望的吧!”
“因爲我們也還沒決定繼任者的人選。”
“不管是誰當繼任者,絕無法像凌雲公爵那樣獲得絕對的支持吧?”
林立的語氣和朋友的眼光一樣不單純,他知道,李麗除了有豐富的理性之外,還有非理性的情感,那不僅止於給人好漁色的印象,一旦和亂世稱雄的野心連動起來,就具有很大的危險性了。
目前,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自己-林立這樣想-他希望李麗能自重、自愛些。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情,浪費自己的才能,在平地上亂挖無用的洞穴是不應該的。
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到好友的心情,李麗愛惜地看著空空的酒杯。“已經沒了嗎?真希望能再喝一瓶。”
“很遺憾的,自從運輸船隊被滅了以後,負責調配補給物質事務的部門的情緒和慷慨程度大大地打了折扣。連高級軍官都不能倖免。”
“姑且不論酒,一旦肉和麪包的配給開始短缺之後,士兵們的士氣就會受到影響。自古以來可沒有飢餓的軍隊能獲勝的例子呀!”
“所以我們得在捱餓之前打贏仗才行。”
結果好像是凌雲被迫和阿泰兒正面決戰了,雖然目前開展了極爲有利的戰局,同盟的首都也在呼之可應的距離之內,但是,帝國軍的勇將們卻在心中的某個角落裡潛藏著焦躁及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