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四月中旬,自由行星同盟首都--波尼斯,發生一場小騷動.在巨大的歷史規模的精神病院。
有一天晚上,當地發生火災,大約十名患者當場死亡,無法計算出正確的人數的原因是因爲經確認後的生存者和所發現的遺體數量之間的誤差。
特別病房大樓八零九室的患者--白克,不管他是否活著,醫院的人似乎都對他沒什麼印象.
白克這個名字,就像死水一樣,沉澱在人們的記憶之井中。
自由行星同盟的軍事力量,竟然像酵母粉做成牆壁一樣,倏地瓦解開來,這並非一個人的力量所能爲之。
但是,白克必須承擔戰敗責任一事是誰都不能否定的.在他二十六歲時,便已位居準將之位,晉升速度凌駕於阿泰兒之上,於是,野心、速度也和肇事率互成正比.
精神病院發生火災一事並沒有被掩藏起來,但白克失蹤一案,卻被混淆在“死者及失蹤者共十一名”的官方統計數字中。
在帝國軍的佔領下,行政的運作責任出現了推諉拖延的狀況,因爲同盟的下級官僚深恐爲帝國軍斥爲處事無能、武斷.“沒事、沒問題--沒事了.”自故雷肯高級事務官的時*始,他們就養成了這種應對的態度.
有一艘太空船朝向虛空飛去,其中的一個房間內,一羣男女蜷縮在一起,位於人羣中心的是一個年方三十出頭、外貌尖瘦的男子。
如果傑森或泰勒看到這幕情景的話,必定會再將視覺記憶庫重行整理一次.那名男子便是地球教團的代理*既大主教。
在帝國軍瓦列艦隊的掃蕩下,地球教的總基地潰滅之際,大主教理應已埋進數百億噸的土砂和巖石裡,在遙遠的未來成爲一尊化石纔是,但是,他並沒有死。
教團中樞和周圍的一部分人生存下來了,當然,他們對敵對者的憎恨也與日俱增.
環繞著大主教部下之一,兩眼綻放著火焰.
“眼前我們雖然失敗,可是我們是得到上天恩寵的子民,來日一定可以東山再起!”
其他部下點頭附和.
“絕對不能讓皇帝與阿泰兒講和!要讓他們彼此殺到最後一兵一卒爲止.這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大主教伸出一隻手在空中揮舞.一半是爲了撫順部下們的血氣,相反的,另一半是在煽動羣情。
他不是萬能的,但是他大致可以猜到,這時阿泰兒的政治構想會走向何處,當然,絕不是地球教團所謂的圓滿之道--同歸於盡。
他們若想逃過最悲慘的命運,則我們就動手把他們推進痛苦的深淵.所幸,三年前使用過的舊工具還在,只要將上面的鐵鏽和塵土洗掉就可以了.
“白克準將!閣下才是民主共和政治的救世主!阿泰兒與帝制--凌雲妥協、講和,認同他的霸權,甘願臣服於其下,以確保自己的地位和特權!阿泰兒該殺!他是出賣民主共和政治的醜惡背叛者!白克準將!不!閣下本來就該是一名年輕的元帥了,你應該指揮同盟軍,期待有朝一日爲宇宙一分爲二而決戰!我已準備好一切了,殺掉阿泰兒,拯救民主共和政治,奪回過去閣下曾經擁有的正統地位吧!”
狂熱分子所需要的並不是事實,只要爲他塗上他所喜歡的幻想色彩就可以了.將白克玩弄於股掌之間更非難事,只要讓白克相信他想相信的一切即可.
安德白克一心想成爲民主共和政體擁護的英雄,這是他脆弱的精神世界中一份恆久不滅的志願。
對於搶走白霍克所謂的正統地位的阿泰兒,他憎恨到極點!關於這點,與地球教團幹部對宇宙歷開始以來的非地球勢力所抱持的仇視態度,本質上是一樣的.發動陰謀的人對這件事非常清楚.
大主教向著眼前可見和不可見的一切,發出惡毒的訊息.在聽覺區域裡,那些惡毒訊息波動,變成有形的笑聲.
“好!有些事沒有必要特別記在心裡,不過,有件事我要說在前面.自古以來,被暗殺的人即使沒有被暗殺身亡,也能名傳千古;而執行暗殺的人,卻只能因爲暗殺成功而留名歷史.”
要不是說話者的語氣顯得洋洋得意,這段話一定可使人深銘肺腑.因爲它同時準確地指出事實及真像.
“這個刺殺阿泰兒利的男子--白克,或許會遺臭萬年.但是,留下惡名總遠比被歷史遺忘還值得!對於那般沒有實力又想追求榮耀的愚者而言,這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揮手示意身著黑衣的部下退出後,大主教略顯厭惡地檢視自己方纔所的話.尤其是自己的未來仍是模糊難測,一道無形的鐵鉤卻已牢牢勾住包裝於野心外的感性褶痕.
他微微搖搖頭,那充滿世俗的思考--而非狂熱信仰的思考,轉向一個人身上.這個人是一個既可以爲他鋪路,又能在他路上挖洞的男子.其人頭上童山濯濯,眼光細密尖銳,身軀結實魁梧,曾經是金三角行星的執政者.
背叛教團者--巴爾切赫,對於這個人,連一個氧原子都不能讓他得到!大主教的憎惡和危機感,向著那位精神上的血緣者不斷地擴展開來。
凌雲與阿泰兒之間如同敘事詩般的戰爭,使“宇宙歷九零六年”這個容易記憶的一年,成爲人類史上最具悲劇性的紀年之一。
自從人類使用宇宙歷以來,仍然和以前一樣,經歷了無數次的戰爭.一次又一次的戰爭,發生在遵守法律秩序者與破壞法律秩序者之間。
但是,從沒有一場戰爭會像宇宙歷九零六年的戰爭一樣,有著極端不平等的外在條件和內在因素之均衡.
就外在條件而言,這是一場支配幾近整個宇宙的空前大帝國,與一支流亡的個人軍隊之間的戰爭。如同恐龍與小鳥由正面相互攻擊的抗爭.就這一點看來,勝敗的歸屬並不具有討論的價值。
但是從內在要素來說,這場戰爭實在無異是一場精神雙胞胎之間的戰鬥.像凌雲一樣同時兼具長遠廣闊的眼界、豐富的構思、以及對前後方的優越組織能力的戰略家,就只有阿泰兒一人。
而像阿泰兒這般具備深澈的洞察力、正確的判斷力及隨機應變力,同時又深得軍心的戰術家,也只有凌雲.他們是常勝與不敗之間的對決.
……在另一方面,兩人也有共通的地方,那就是他們都厭惡巴拿馬大帝,無論是萊凌雲或阿泰兒,都深惡痛絕門閥貴族的支配體制,並致力消弭財富獨佔的不平等。
他們都期望廢除“封建式的社會制度”,改革桎梏人類、侮辱人性尊嚴的邪惡秩序.政治的目的不外乎消除不公正,並尊重個人選擇的自由,關於這點,兩人的立場完全一致。
當時,大概沒有像他們這般彼此尊敬對方的人.儘管如此,他們仍然必須用血來實現貫徹各自的主張.
……兩者之所以水火不容,非戰不可,是因爲他們之間那唯一相左的觀點--爲實現社會公正的權力,應該集中或應予分散?--入爲了這個唯一不同的觀點,使得當時人類社會最偉大的兩位軍事天才互相攻擊,導致數百萬的官兵在伊謝爾倫迴廊內外留下鮮血的軌跡.這真的是一場無可避免的悲劇嗎?--J.J比薩《英雄式的史詩》
宇宙歷九零六年,凌雲皇帝身居陣前,揮軍開始進攻艾倫伯爾迴廊,有史以來,第一次有銀河帝國軍隊自舊同盟領方面向艾倫伯爾要塞發動攻擊.
此時,艾樂.西西亞獨立政府的首腦,逃往艾倫伯爾迴廊內部避難,艾樂.西西亞宣稱不進行防衛.這無異是證明了阿泰兒及其同夥乃有意引誘帝國軍進攻迴廊內部。
以尤利娜--哥拉斯伯爵小姐的說法,阿泰兒在此時將確定戰術的優勢視爲第一優先。
“阿泰兒也有意一戰嗎?”
年青皇帝自言自語道,尤利娜以充滿讚賞和不安的眼光注視著他白晰臉頰的鮮麗血色。
對於此次的軍事行動不必要的動員軍隊、窮兵黷武等批評,在帝國政府的內部也開始出現,但卻是公開的.國務尚書負責鎮壓這些不平之鳴,他晉見皇帝陳述意見.
“爲了討伐阿泰兒,不但動員帝國全軍,陛下更親臨陣前,這正有如以大炮轟擊老鼠.臣並不瞭解軍事,不過,臣認爲只要在迴廊兩端部署軍隊,封鎖他們,使他們長期孤立,遲早他們會投降的,所以依臣之見,認爲沒有必要速戰速決.請陛下明斷,請回駕帝都吧!”
這個道理,凌雲早已心知肚明.尤利娜、林立和李麗都曾向他進諫此事.他雖明白此事,但還是發兵進攻。
這麼做雖是在於確保帝國的戰略優勢,然而,他的真正目的就像他自己所巧妙形容的--“阿泰兒也有意一戰”,他只想和阿泰兒交手看看.他也知道阿泰兒佔有戰爭的地利之便,那卻是阿泰兒唯一有利的條件.
擔任大本營情報主任參謀的費賽中將,以前曾擔任卡爾.古斯的參謀長,他根據手邊所有相關的資料回答皇帝的詢問.當然,資料並不豐富.
“現在,阿泰兒軍除了部分的前衛兵力外,其餘皆潛伏在艾倫伯爾迴廊之內,迴廊入口已經無法進行通訊了.”
事實上,宇宙之中並沒有正式稱爲“阿泰兒軍”的正規軍隊.其正式名稱應爲“艾樂.西西亞獨立政府革命預備軍”,但由於這稱呼不好叫又欠缺魅力,所以命名後的第二天,大部份的人就都忘光了。
根據亞波羅的記載,除了阿泰兒之外,所有的當事人都以向來慣稱的“秦艦隊”來稱呼,帝國軍方面的軍方記錄則統一使用“通稱阿泰兒軍”的說法。
不管名稱由來的人物自身是如何地有所抱怨,但這仍是他人對阿泰兒的評價.例如,林立就這樣評論他:“艾樂.西西亞獨立政府云云,不過是裝飾阿泰兒這隻公雞的雞冠罷了!”
因爲當艾樂。西西亞獨立政府的首腦逃往艾倫伯爾迴廊避難,宣稱艾樂.西西亞不作武力防衛時,凌雲未加一顧。在他謹慎的神情中,閃現一抹冷笑,他全副的精神都放在黑髮魔術師所將展開的種種技倆和戰術上了.
“難道完全沒有辦法讓阿泰兒不戰而屈嗎?”
尤利娜再三地提案.凌雲之所以未將她的提議放在心上,不單是因爲他那好戰的個性使然,更是因爲他了解尤利娜的目的是在將皇帝的注意力轉移至其它事物上.
倘若只是思考,那麼非軍事上的謀略方案,可說得多得不勝枚舉,連原本精神層次與此無緣的林立亞也能夠想出許多謀略方案。
總之,如果沒有阿泰兒這個人的話,皇帝及他旗下的勇將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完成統一霸業,這是衆所公認之事.
將阿泰兒引至簽署和談條約的地方,再將他殺掉,這個方法如何?給除了阿泰兒以外的“叛亂部隊”承諾全員無罪,並令其逮捕楊;或者,讓阿泰兒的部下相信,阿泰兒企圖出賣他們以求自保等……各種方案羅列不盡.
但是,這些謀略方案絕對不會被實行.如同血祭騎士艦隊司令官謝夫*斥責幕僚所提的方案時說的,凌家新王朝是以光明正大的艦隊戰爲專長的。
目前在數量上,我方以十比一佔得優勢,又加上戰爭天才--皇帝親自率兵出征,以及由“帝國雙壁”李麗和林立爲首等名將指揮作戰,我們還怕什麼呢?
然而,令帝國軍感到不安之處,也並非全然沒有.帝國軍的征戰路線和補給線是人類史上最長的,而且泰半以上都是佔領地區,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游擊戰、恐怖行動、罷工風潮……等等妨礙戰爭的事情。
前幾天,皇帝的重臣--工部尚書布貝爾西,不就被人炸死了嗎.也難怪國務尚書哥拉斯伯爵忙得分身乏術了,帝國的中樞劃分爲舊帝都、金三角行星和前線的大本營三處,就政的效率而言,相當不理想.在矯正此一不合實際需求的現象之後,或許應該開始驅除內部的害蟲了吧?
後世有一部分的歷史學家則得意洋洋地發表如下評論:
“……深入敵軍內部,速戰速決,取得完全勝利.這個華麗的夢想,不知使得古往今來多少的用兵家、征服者,只落得埋骨他鄉的淒涼下場.即使是凌雲這樣的戰爭天才,也無法抗拒如此甘美的誘惑.”
這不是誘惑,而是自己的生存意義.在旗艦百靈號的私人房間裡,凌雲確定了自己的信念.
貼身侍從--少年艾密爾靜靜地走近,開始收拾白磁咖啡杯.最近,他一直勤於模仿親衛隊長奇斯里準將那毫無聲息的走路方式,以免驚擾皇帝陛下,但是當他成功之後,又開始對何時才該出聲叫喚陛下之事,感到煩惱不已了。
交叉雙腿坐在有扶手座椅的凌雲,沉浸在獨自的思考中,沒有注意到少年那自然優美的動作.
皇帝這短暫的寂靜,透過高級副官修萊所帶來的一份報告所打斷.情報主任參謀的表情和聲音,因緊張而泛青.
“陛下!抱歉之極,有擾聖安.根據方纔傳來的情報,擔任前衛的謝夫及海特兩位將軍,已經與敵軍陷入激烈的戰鬥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