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細語在地上翻了個身,四肢爬行,像只癩皮狗一樣,朝俞顏華爬過去。她卑微地捧起俞顏華的右腳,不知廉恥地親吻著俞顏華的鞋面,雖然鞋面有些淤泥,但她毫不在意。
俞顏華微微斜首,手一擡,蛇形長杖往言細語後背杵去,衆人只聽一聲咔嚓的骨碎,言細語痛聲慘呼。
言細語擡起頭來,對俞顏華感恩戴德道:“多謝師父不殺之恩。”
俞顏華冷道:“罷了罷了,你這就去吧。從今以後,你也成了廢人了,做不出什麼孽來。”
言細語趕緊磕頭,次次重響。
俞顏華轉身走向陸霏茵,面帶微笑,彷彿就是許久未見的親人。
忽然,言細語霍地起身,擡起雙手,挺擊俞顏華的後背,速度之快叫人肉眼難辨。
俞顏華只等言細語的雙掌臨近,猝然轉身,齊出雙掌,用盡畢生內力,震飛了言細語。
言細語偷襲不成,反被俞顏華所傷,墜入一口水缸裡。頓時嘩啦啦之聲不絕,陶片水滴灑落一地。雖然沒有命喪黃泉,這條命一時半會兒也過不過來。
俞顏華輕輕搖頭,嘆道:“孽畜,我有心饒你不死,你卻恩將仇報。活該。”
言畢,俞顏華打量了元子安,又問:“你也想挑戰我嗎?”
元子安連連後退,支支吾吾道:“晚輩豈敢,晚輩豈敢。”
俞顏華冷喝:“那你還不快帶著你的人快滾。”
元子安雙手一抱拳,歉聲道:“晚輩告辭。”
話還沒完,一溜煙兒竄出了鐵匠鋪。
楊一鼎步子稍慢,被俞顏華喝住:“且慢。”
楊一鼎回頭過來,弱弱問道:“前輩還有何事。”
俞顏華指了指虛弱的劍無畏,說道:“把這個人也帶走。”
楊一鼎戰戰兢兢地走過去,背起劍無畏就走。
劍無畏無奈地說道:“多謝。”
這話是對楊一鼎說的,楊一鼎嘆道:“形勢所迫,說什麼客氣話。”
楊一鼎揹著劍無畏奔出鐵匠鋪,沒走幾步,卻遇見一個魁梧的壯漢。
這壯漢年紀大,五官深刻,肩上扛著一柄闊刃黑背刀,威風凜凜,叫人不可直視。
劍無畏見到此人,心都涼了大半截,口齒不清地說:“屠……屠……屠忠。”
楊一鼎亦是吃驚,暗歎:“若是屠忠出手,我等命已休矣。”
不過屠忠正眼都沒瞧他二人,而是微微點頭,以示歉意,並繞了過去,直奔內院而去。
楊一鼎與劍無畏魂都嚇丟了,趕緊溜之大吉,一衆鷹服官差護著元子安等人,立刻離了鐵匠鋪。
屠忠未等走近俞顏華身旁,用帶著愧疚的口吻說道:“真是抱歉,屠某辜負了韓夫人的重託。”
俞顏華曾嫁巫山派韓競晨,雖說韓競晨已故,但俞顏華的名分尚在,屠忠尊她一聲韓夫人,這也不算失禮。
俞顏華欠身回禮,道:“屠二哥哪裡話,屠二哥能親自出山對付蕭讓謙,這是給我面子,我俞顏華一向敬重屠二哥的爲人,屠二哥給我面子,我得兜著,可不能不識擡舉。”
屠忠背對俞顏華,仰望天空,雨水滴落在他蒼老的臉龐,他未曾拭一拭。
“我知蕭讓謙已死,命喪荒郊瓦窯。一時英雄落得如此下場,未免讓人倍覺淒涼。他雖不是我所殺,但我之前也與他一戰,耗費他不少的內力,間接的幫助了韓夫人,這與當初我與韓夫人的約定,並不相悖。”說到這裡,屠忠轉過身去,面朝俞顏華,續道:“韓夫人,別忘了你我之間的約定。來日方長,你我後會有期吧。”
俞顏華忙說:“屠二哥此言差矣。”
屠忠一愣,淡道:“韓夫人,此話何解。”
俞顏華冷道:“蕭讓謙心中有愧,面對我的質問,乃是自盡。通威鏢局於是非親眼所見,此事絕無虛假。”
屠忠道:“於是非徒有虛名,但爲人尚可信賴。他日遇見了,屠某必會當面詢問。”他沉吟霎那,又道:“依韓夫人的意思,屠某並未完成韓夫人之託?”
俞顏華哈哈大笑,道:“屠二哥果然聰明,一點就通。”
屠忠嘆說:“屠某若是聰明,當初又怎會答應你的約定。那依照韓夫人的意思,屠某還得聽你擺佈咯。”
俞顏華笑道:“屠二哥外號刀中之魔,武功蓋世,橫行天下無阻。我不過是先夫韓競晨的未亡人,手無縛雞之力,又有什麼本事令屠二哥言聽計從。”
屠忠冷笑一聲,道:“韓夫人,咱們相識多年,有什麼事不妨直說,何須如此多費口舌。”
俞顏華大叫一聲:“好。”點了點頭,又道:“屠二哥是個爽快人,那我可就直說了。”
屠忠虛手相請,道:“但說無妨。”
俞顏華道:“當年謀害先夫韓競晨的歹徒,我已殺個乾淨,唯有一人尚在人世。這人如今在江湖上呼風喚雨,黨羽衆多,氣焰不可一世,我獨身一人,絕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我斗膽相邀屠二哥,與他鬥上一鬥。”
那穆青卓與陸東夷面面相覷,心裡已猜出此人是誰。
氣息微弱地言細語突然冒出一句:“可是田大用麼?”
俞顏華頷首道:“徒兒不笨,立馬就能猜出爲師的仇家。”
屠忠若有所思地說:“聽聞田大用一身大金剛神功刀槍不入,武功高深莫測,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又身負鎮惡司的掌司一職,門下爪牙多如牛毛。當真要殺此人,絕非易事。”
俞顏華不屑道:“屠忠要是害怕,完全可以拒絕。”
屠忠聽罷,仰天大笑:“哈哈哈,屠某自打生下來,還未曾怕過什麼。只是……”
“只是什麼?”俞顏華迫不及待地問了一句。
屠忠道:“只是過幾日,便是屠某與寧鳳眠寧大俠決一死戰,傷亡未定,著實不敢貿然答應韓夫人。”
俞顏華笑道:“哈哈,我當是什麼事,原來屠二哥跟寧鳳眠有生死之約。屠二哥完全可以打消這個顧慮,因爲寧鳳眠已經墜入擱劍峰山崖,如今恐怕是粉身碎骨啦。”
屠忠聽罷,胸口熱血上涌,一個箭步衝過去,抓起俞顏華的手腕,厲聲喝問:“此話當真?”
屠忠多年練習刀法,五指之力勝似鐵爪一般,若不是念及舊情,俞顏華的手腕早就被捏碎了。
屠忠見俞顏華怒目相對,久久不語,方知自己失了禮數,立馬放開俞顏華的手腕,後退三步,雙手一拱,彎著腰說道:“屠某聽聞寧鳳眠已死,心情激動,難以控制自己,這才唐突了韓夫人,望乞恕罪。”
俞顏華搖首笑說:“屠二哥乃是性情中人,我怎會怪罪於你。至於寧鳳眠是否已墜入擱劍峰山崖,你問一問穆青卓,便知真假。”
屠忠喝道:“穆青卓又在哪裡?”
穆青卓無奈地回了一句:“晚輩在這裡。”
屠忠看了穆青卓一眼,手提闊刃黑背刀,刀鋒指著穆青卓暴喝:“韓夫人所說,是否屬實?”
穆青卓先沒回答,偷偷瞟了俞顏華一眼,俞顏華乾咳一聲,微微點頭。
穆青卓這才說道:“不錯,寧鳳眠的確墜入擱劍峰山崖。這……這是晚輩親眼所見。”
言細語聽到此言,不禁鄙夷地哼了一聲。
屠忠耳聰目明,旋即喝問言細語:“你哼什麼東西?難道穆青卓在說假話。”
言細語一愣,擡頭一看,正與俞顏華四目相對,她已知若是不誆騙屠忠,俞顏華立刻就會要了她的命。
“當時我也瞧見了,是蕭可怖有心與寧鳳眠同歸於盡,他二人纏鬥在一起,難解難分,所以才一同墜入山崖。”
聽完言細語的假話,俞顏華滿意地點了點頭。
俞顏華不忘添油加醋:“我與屠二哥相識多年,怎敢言語相欺。”
屠忠眉目一沉,自言自語道:“難道寧鳳眠真的已死?”
俞顏華道:“屠二哥若是不信,何不前往擱劍峰查個究竟。”
不知真假的屠忠竟連連稱讚:“韓夫人所言極是,屠某這就去也。一月之內,若無寧鳳眠的消息,屠某隻當是他已死了,那時屠某便去尋你,有什麼事可從長計議。”
俞顏華笑道:“如此甚好。”
屠忠道:“韓夫人,告辭了。”
言畢,屠忠旋即轉身,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鐵匠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