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身著僧袍,目光炯炯有神,七旬有餘,臉色紅潤。
一人較爲矮胖,頭戴儒帽,一件珍珠衣裳穿在身上,璀璨奪目,令人驚奇不已。
杜星伯見到老僧,驚奇交加:“師……師父……”
老僧笑道:“杜施主,你我早無師徒名分,這師父二字,貧僧如何受得?!?
杜星伯大失所望,臉色僵硬,心裡難受至極。
馮亦諾緩緩道:“原來是武林名宿成虛大師。失敬失敬?!?
成虛大師道:“諸位施主駕臨白雲寺山下,貧僧有失遠迎,實在是過意不去?!?
“成虛大師安好。”
衆人欠身行禮。
“諸位施主安好?!背商摯髱熡只囟Y。
“這位是……”馮亦諾不識矮胖之人,只得詢問。
楊一鼎笑道:“這位是寧鳳眠的故友,俗名常寶山?!?
常寶山笑道:“沒想到楊島主還記得常某,實在是可喜可賀?!?
烏葵道人奇道:“喜什麼,又賀什麼?”
常寶山道:“喜的是我又見到了寧鳳眠,賀的是寧鳳眠逃出生天?!?
寧鳳眠幾欲張口,不料常寶山先說:“鐵夫人無礙,已安頓在白雲寺。陸小姐也一同送去?!?
寧鳳眠聞言,心裡懸著的大石終於放下。
成虛大師走向寧鳳眠,雙掌合十,欠身行禮,罷了,說道:“久仰寧大俠的絕世風采,今日一見,果然是非同凡響?!?
寧鳳眠笑道:“成虛大師乃當今武林名宿,聲名遠揚,晚輩早有拜謁之意,怎奈事務纏身,一直無緣相見。如今偶遇,真是三生有幸?!?
成虛大師笑道:“茫茫人海中,能夠相遇,亦是前生註定的緣分。貧僧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寧大俠應允。”
寧鳳眠道:“成虛大師但說無妨。”
成虛大師道:“聽聞寧大俠武功驚世駭俗,劍法獨步天下,與御前三大高手一戰,雙方平分秋色。貧僧唸經頌佛之餘,也習武藝強身健體??嗑殧凳d,也頗得心得體會。近來寺內無所事事,特邀寧大俠到寺中小住時日。相互參悟彼此習武竅秘,打發時間亦是無傷大雅。不知寧大俠意下如何?”
寧鳳眠笑道:“成虛大師如此盛情邀請,晚輩怎好拒絕?!?
成虛大師微笑道:“以寧大俠之言,貧僧就當你應允了?!?
蕭可怖忙道:“寧鳳眠是鎮惡的重犯……”
成虛大師笑道:“在貧僧眼裡,人人都是平等的。誰是重犯,貧僧卻不計較?!?
馮亦諾沉思少傾,道:“我等隨同成虛大師上山,拜一拜各方神佛,以表敬畏之心,想必成虛大師不會拒絕吧?!?
成虛大師道:“只要是誠心拜訪白雲寺,貧僧亦會笑臉相迎。”
說完,成虛大師抓住寧鳳眠的手腕,與之並肩而行,常寶山尾隨其後。三人出了土地廟,去往山上而去。
蕭可怖走到馮亦諾身旁,嘆出一口氣,道:“師父……連成虛大師都面了,眼下寧鳳眠是抓也抓不到,殺也殺不了?!?
元子安沉吟道:“咱們也去白雲寺瞧個究竟,伺機而動。我就不相信成虛男兒,會與寧鳳眠如影隨形。”
馮亦諾道:“白雲寺臥虎藏龍,不可輕舉妄動,咱們入寺以後再作商議?!?
“是。”蕭可怖應了一聲。
餘下的衆人在馮亦諾的帶領下,出了土地廟,慢慢跟上去。
山路崎嶇,夜色偏於朦朧。
衆人皆是江湖中人,這正是較量輕功的時機。
成虛大師是武林名宿,輕功亦是非凡。他居首,馮亦諾隨後追上,與之同行。
寧鳳眠身負內傷,實力難以發揮。常寶山要幫扶寧鳳眠,與之跟在成虛大師兩丈之後。
成虛大師見狀,故意放慢腳步,與寧鳳眠有說有笑。
馮亦諾無奈,只能當作成虛大師的陪客,並一言不發。
蕭可怖與劍無畏並肩齊行,在成虛大師一行人後面丈餘遠。
祝千齡存心掩飾功力,同杜星伯同行。他二人跟在蕭可怖後面三尺遠。
穆青卓、楊一鼎、烏葵道人三人,本是蕭可怖的屬衆,不便與蕭可怖爭鋒,小心翼翼地尾隨在蕭可怖四尺身後,與杜、祝二人錯開前行。
白雲寺居衆峰之巔,地勢開闊,廟宇多築。泉眼清澈而如繁星,以致良田過千,又有一汪井鹽,所以自給自足。
環寺樹木叢生,以松柏居多。
以地勢的高低,分前、中、後三院。
前院乃是佛像及香客聚集之所,屋高且明亮,開闊視野,一眼難收景象。常年香燭不斷,歌佛誦經。
從前院大殿後門走出,可見左右兩處走廊,圍成一個古鬆院子。院內石質桌凳二十餘處,表面光滑,必是長期坐磨。
在院子中央,放置一鼎。高有六尺,三足鼎立。鼎內正插佛香三株,鼎下藏有短梯,可隨時換取佛像。
站在鼎後,可見青石臺階,跨步三十後,盡頭便是中院正門。
中院地勢比前院甚高,門開四面,屋檐各掛一盞風鈴,是何作用,無人得知。
進門之後,堂廳偏大,八間小房分居兩旁。堂廳內整潔乾淨,毫無疑問。正是僧侶議事,與觀閱書籍之處。
中院兩側,各有一道偏門,可通往後院,卻是僧侶起居、飲食、如廁所在。
另外,丈餘高的石牆,以山勢而建,形成一道偌大的院子,將白雲寺圍在裡面。
衆人自山下上山,待入寺之後,已是天亮。
成虛大師吩咐管事僧侶,依照衆人的江湖輩分、官職大小,分別安置在後院寢室。
衆人睏意甚濃,各自寒暄幾句,回房睡去。
寧鳳眠毫無睡意,與常寶山對坐蒲團。二人上方,卻是成虛大師。
三人沉默良久,各自懷揣心事。
寺內鐘聲突然響起,掩蓋了寧鳳眠的聲音:“晚輩……”
成虛大師擡手示意,打斷了寧鳳眠話。
須臾後,成虛大師緩緩道:“貧僧已知寧大俠的來意。”
寧鳳眠喜出望外,道:“晚輩受孫大人所託,前來尋找七皇子……”
成虛大師截口道:“寧大俠身負內傷,亦不忘孫大人所託,實在是重情重義之人。但白雲寺只有僧侶,沒有七皇子??峙麓诵幸寣幋髠b失望了。”
寧鳳眠將求助的眼神看著常寶山。
常寶山忙道:“大師,可聽晚輩一言?!?
成虛大師猶豫剎那,道:“常施主但講無妨?!?
常寶山定了定神,緩緩道:“朝廷糧餉在運送途中被劫,三千萬兩白銀憑空而飛。齊王與鎮惡司趁機發難,攻擊兵部孫大人。其中的原因,便是孫大人是太子爺的心腹。除掉孫大人,太子爺的儲君之位岌岌可危。不過事有湊巧,太子爺竟然暴斃東宮。寧鳳眠與太子爺交情非凡,受太子爺臨終遺言,定然要找到太子爺的骨血——七皇子。所以寧鳳眠單槍匹馬,私闖刑部地牢,營救孫大人。結果營救不成,從孫大人口中得知七皇子就藏身白雲寺。所以寧鳳眠不顧鎮惡司的誅殺,冒著千辛萬苦纔會來到白雲寺。請成虛大師念在死不瞑目的太子爺,還望告知七皇子的下落?!?
成虛大師聽罷,默不作聲好一會兒。
常寶山藉機煽風點火:“鎮惡司假借寧鳳眠私闖刑部地牢,及已獲得三千萬兩白銀藏身地圖爲理由,一路追殺寧鳳眠,並隨手滅掉不合作的彩霞牧場、陸家莊。晚輩料想,這個理由應該長期存在,鎮惡司絕不會放過可以剿滅齊王與鎮惡司的敵對勢力的大好機會。”
成虛大師笑道:“如今鎮惡司四大堂主及屬衆聚集白雲寺,恐怕白雲寺也難逃此劫咯。”
寧鳳眠道:“此事因我而起,也應該因我而告一段落。只要七皇子安然無恙,我縱有一死又何妨?!?
常寶山道:“寧兄縱然在鎮惡司衆人面前自刎,他們怎會輕饒白雲寺。光是一個窩藏鎮惡司重犯,已是重罪。更何況七皇子如今藏身寺中,鎮惡司搜尋不成,難免會濫殺無辜,以儆效尤?!?
成虛大師笑道:“如今所有的事已經一目瞭然,鎮惡司要生擒寧鳳眠,不是尋找朝廷糧餉,而是要從寧鳳眠口中得知七皇子的下落。以貧僧之見,糧餉根本沒有被劫,這一切只是一個龐大的計劃?!?
常寶山思忖少傾,與寧鳳眠異口同聲道:“齊王篡位……”
成虛大師微笑著點點頭,道:“尋找七皇子,爲的是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寧鳳眠道:“太子爺廣交好友,必定有自己的江湖勢力。一旦得知七皇子尚在,必定團結一心,助七皇子反對齊王。所以齊王與鎮惡司以在下爲誘餌,沿路滅殺彩霞牧場、陸家莊。這就解釋了,爲什麼蕭可怖一直都對我宣稱生擒,而不是格殺勿論?!?
常寶山忿忿不平道:“齊王與鎮惡司的用心真是毒辣啊?!?
成虛大師道:“以貧僧來看,鎮惡司這夥人不好對付,似乎志在必得?!?
寧鳳眠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懼跳樑小醜?!?
成虛大師笑道:“寧大俠武功蓋世,脫身自然簡單。別忘了還有不會武藝的僧侶,以及尚有幾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施主。”
“女施主?”寧鳳眠疑惑不解。
成虛大師起身,走到內室門前,輕輕推開門,只見薄冰荷、陸霏茵及蒲宛若各自坐於一方。
常寶山笑道:“寧兄真是豔福不淺呀,實在令常某欽佩萬分。”
寧鳳眠怒道:“常兄,如今危險重重,你還有心取笑寧某。”
常寶山呵呵笑了。
“伯父……”鐵玉枝露出個腦袋,笑嘻嘻叫道。
寧鳳眠會心一笑,道:“玉枝,見到孃親,可否開心。”
鐵玉枝撲向薄冰荷懷裡,嬉笑道:“當然開心,可惜爹爹不在。”
薄冰荷聞言,扭過頭去,掩面而泣。
寧鳳眠心生疑惑,側首看向常寶山。
常寶山嘆道:“彩霞牧場已成廢墟,我在灰燼中找到鐵九訓的遺體??上婺咳?,無法辨認。但鐵夫人認得那身衣服,便認定鐵九訓已經死了?!?
“可惡。”
寧鳳眠一拳打在自己的大腿上。
成虛大師回到蒲團,坐定說道:“寧大俠如今身系大家的安危,萬萬不可魯莽衝動?!?
寧鳳眠哀怨道:“可惜我身負內傷,應對馮亦諾,毫無勝算。”
成虛大師和顏悅色道:“無妨,貧僧可以內功將寧大俠體內之毒逼出,但容易損壞經脈,造成武功盡失。以貧僧愚見,也只能想到此法。寧大俠可願意一試?”
常寶山雙眼冒精光,道:“成虛大師乃是武林名宿,武學精湛。若肯出手相救,必是寧鳳眠的福分。寧鳳眠,你還不快謝過成虛大師?!?
寧鳳眠一口回絕:“不可,不可。晚輩怎敢爲一己之私,耗費成虛大師的功力?!?
成虛大師不免冷笑:“聞名遐邇的寧大俠,居然是迂腐之人。你若有個閃失,誰來保護七皇子。太子爺豈不是所託非人?你顧及江湖道義,因此而拒絕貧僧的好意,豈不是讓活著人及死去的人心寒?”
常寶山見寧鳳眠有所猶豫,便道:“寧大俠亦不可擔憂什麼。成虛大師的法子只可一試,並無十成把握。萬一有所變化,也在情理之中。”
成虛大師笑道:“看來,貧僧只有將七皇子的下落如實告知寧大俠,此事可成矣?!?
寧鳳眠喜道:“此話當真?”
成虛大師道:“當真,絕無虛假?!?
寧鳳眠不再猶豫:“晚輩聽從成虛大師的安排?!?
“孺子可教也。”成虛大師撫須長笑,又道:“常施主可願爲貧僧護法?”
“這個自然?!?
言罷,常寶山起身走出房去,隨手關好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