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用原以爲青蛇夫人至少也有四十餘歲,不曾想見到年輕貌美的陸霏茵,才感概長江後浪推前浪,雖然與陸霏茵是對手關係,不過也得從心裡佩服幾分。
田大用笑道:“久仰青蛇夫人的大名,以前常常想應該是上了年紀的婦人,加上天資聰慧和不同尋常的奇遇,這才造就了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青蛇夫人。不過今日得見尊容,我有些沮喪和落魄。”
陸霏茵笑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田大人沮喪和落魄。”
李茁莞爾一笑:“莫非是田大人欽慕陸莊主的美貌?”
此言一出,惹得衆人哈哈大笑。
田大用道:“我是在想,陸莊主年紀輕輕就取得如此顯赫的江湖地位,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大有取代鎮惡司的趨勢。當有一天陸莊主真的取代我的位置,我想請問陸莊主心裡是怎麼想的?”
田大用話裡有話,**味十足,讓李茁不得不重視起來,側首對陸霏茵四目相對,就等陸霏茵如何回答。
陸霏茵沉思片刻,緩緩道:“田大人多慮了,我一介女流不求榮華富貴,只願尋到一處好歸宿。”
田大用道:“你猜我會不會相信。”
陸霏茵道:“我猜你不會相信。”
語音落地,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這時天色轉變,烏雲密佈,天空黑壓壓的一片,隨機狂風大作,讓人透不過氣來。
霍藏缺等人爲避風雨,全都進了客棧。
眼見話題冷寂,田大用起身說道:“如果這裡有空餘的房間,我有些累了,想失陪一下。”
李茁雙手一拱道:“田大人請便。”
陸霏茵起身微微一笑,欠身行禮,頗爲尊重。
田大用笑了笑,往樓上走去。
元子安一看這局面不宜久留,趕緊跟李茁說了幾句官話,又示意華清陽儘快離去。
待到了客棧樓上的房間,元子安急忙關好門窗。
田大用坐定,問道:“有沒有人跟來。”
華清陽貼耳門前,聽了一下,然後搖首回答:“沒人。”
田大用鬆了一口氣,忐忑不安地說:“我原計劃回到京城,便佈置人手圍剿青蛇夫人。可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拿青蛇夫人居然近在眼前。”
華清陽笑道:“掌司大人說笑了,這哪有裡青蛇夫人。”
田大用輕拍桌子,低聲喝道:“你真是個糊塗蟲,難怪跟我這麼多年沒什麼常進。”
元子安但是機靈,眼珠子一轉,手指門口輕聲細語地說:“難道坐在世子身邊那位美嬌娘,就是鼎鼎大名的青蛇夫人嗎?”
田大用微微頷首,這便是默認了。
華清陽奇道:“看起來不像啊。”
田大用苦笑道:“我剛開始也認爲不像,但她的確是青蛇夫人。那神情、那舉止無不透露出驕傲與自信,除了青蛇夫人還有誰!”說完,田大用揉了揉手指,剛纔被陸霏茵的內力震痛,現在還有些麻木。
華清陽道:“聽說青蛇夫人武功深不可測,我今晚就去探探她的底細。”
田大用甚是開心,笑說:“那就麻煩華大俠走一趟了。”
“呵呵,無妨,替掌司大人分憂,乃是屬下份內的事。”華清陽摸了摸肚皮,又道:“我有些餓了,不如我去叫些東西來吃。”
元子安點了點頭:“華大俠速去速回,這裡不是什麼溫柔鄉,危機四伏的,咱們萬事小心。”
華清陽道:“請掌司大人和元堂主放心,屬下心裡有分寸。”
就等華清陽離開,田大用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因爲有些事,田大用不想華清陽也知道,畢竟華清陽只是屬下,而不是什麼心腹。
“華清陽去探青蛇夫人的底細,我不放心他做事。晚上你跟在華清陽後面,暗地裡觀察,有什麼不對也好有個策應。”
“師叔,我明白了。”
這雨似乎也沒有停止的跡象,住在客棧裡的人也只好煮茶閒聊。到了傍晚,暴風雨變成毛毛細雨,沉悶的空氣也變得輕鬆。
李茁在客棧大開宴席,邀請田大用等人。拋開官家身份,衆人還是吃喝得不亦說乎。可是田大用並未發現陸霏茵的身影,便忍不住打聽起來。
“世子,爲何不見陸莊主?”
“陸莊主有事外出,待會兒就回來。”
田大用默記於心,藉著酒勁乾咳一聲,那元子安起身拜別李茁,跌跌撞撞上了樓。在走廊處,元子安偷瞄樓下,不見有人注意他,這才溜到陸霏茵的房間門口。
元子安拿出匕首,撬開了門栓,貓著身子進了房間。
房間裡並無燭光,元子安只能摸索前進。幸好此時月光忽隱忽現,房間裡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元子安心裡笑道:“好騷的娘們兒,這一屋子的香味真讓人著迷啊。”
元子安暗咽口水,對陸霏茵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但是,元子安發現身後有一絲陰陰沉沉的感覺,但這感覺並非讓人忐忑不安,而是似曾相識。
來不及不多謝,一股陰風陣陣掠來,元子安旋即轉身,二話不說,呼呼兩掌拍了過來。
忽然一人兩掌還了回來,震退了元子安。
元子安心裡大驚:“原來房裡有人,我該不是中了別人的圈套吧。趕緊溜之大吉!”
元子安打出一招惡狼撲食,看似兇猛,用於威懾對方,再來一招烏龜縮頭,退後兩步,瞅準了窗戶,準備破窗而逃。
“元公子,你不記得我了哦?”
元子安恍然大悟,低喝:“莫非是穆青卓穆公子?”
“正是在下。”
語音一落,屋內忽然燈光亮了,一個頭戴鐵面具的男子緩緩走出來,一雙獵豹般的眸子正盯著元子安。
元子安道:“你果真是穆青卓?”
待穆青卓摘下鐵面具,元子安大感意外:“你真是穆青卓啊!”
穆青卓笑道:“活生生的人在你眼前,你認爲還是冒牌貨嗎?”
元子安道:“可是你怎麼在青蛇夫人的房裡?”
穆雷鋒被元子安這麼一問,但也尷尬得緊,悠悠道:“此事說來話長。那日我奉元子安之命,搜查七皇子道下落。卻不料一時中了採毒仙子的獨門奇毒,不得已歸附她的門下。”
元子安道:“以穆公子的武功,又何以委身在青蛇夫人門下。”
穆青卓悽然道:“什麼青蛇夫人?陸霏茵就是青蛇夫人。元公子有所不知,自採毒仙子死後,陸霏茵繼承了採毒仙子的衣鉢,她天賦秉異,又勤奮好學,數年間武功已罕逢敵手。我根本不是陸霏茵的對手,不得已才聽命於她。”
元子安沉默了,低首不語。
穆青卓見狀,說道:“元公子不必擔心,陸霏茵有其他事要辦,已經離開了客棧,而吩咐我留下了監視你們。”
元子安嘆道:“時過境遷啊,想不到之前柔弱的陸霏茵,居然變成了殺人惡魔。早知今日,當初就該一刀殺了她。”
穆青卓冷笑道:“在白雲寺的時候,成虛大師將數十年的功力都傳給了陸霏茵,當時她已不是普通人了,加上這幾年採毒仙子的**,恐怕她的武功已經登峰造極了。”
元子安笑道:“雲太白不是號稱天下第一麼,還不是被段至皋用**炸死。”
穆青卓搖首道:“陸霏茵心機詭異,一般人能靠近她半步,也絕非易事,更不要說殺她。”
元子安笑了笑,說道:“穆公子吹噓陸霏茵深不可測,是往自己臉上貼金麼?還是你爲陸霏茵當說客?”
穆青卓故作高深道:“元公子並不癡呆,當真還未看清這形勢麼?”
元子安起身鞠了一躬,道:“恕在下愚昧,請穆公子賜教。”實則心裡罵道:“你穆青卓有幾斤幾兩,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個什麼歪門邪道的理來。”
穆青卓笑道:“陸霏茵已投靠齊王世子李茁,而田大用跟齊王的二公子交好,一旦齊王繼承皇位,誰當太子還不一定。再說當了太子,能不能繼承皇位更難說,前廢太子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元子安瞳孔放大,感到異常驚訝:“想不到穆公子竟有如此見識,佩服佩服。”
穆青卓道:“陸霏茵這幾年也結交不少達官貴人,我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一些。”
元子安正色道:“穆公子繞這麼大個圈子,還是替陸霏茵當了說客。”
穆青卓道:“我若替陸霏茵當說客,又何必在此等候你?實不相瞞,根據我可靠的情報,陸霏茵應該知道七皇子的下落,借李茁的聲勢掃清七皇子登基的障礙,到時候齊王在強大的輿論下,根本不可能登基,畢竟七皇子纔是皇帝的嫡系血親。”
元子安道:“我就不明白了,陸霏茵何必跟鎮惡司作對,她不知道鎮惡司有齊王府撐腰嗎?”
穆青卓笑道:“元公子也不想一想,齊王府的勢力比得上廢太子嗎?那廢太子舊黨可沒有死心啊,一直在爲七皇子暗地謀劃呢。”隨後猶豫了一下,又說:“寧鳳眠被鎮惡司逼死,這是陸霏茵變成殺人惡魔的根本原因。而且採毒仙子臨終遺言,要求陸霏茵不惜一切代價顛覆鎮惡司,假若陸霏茵的計劃成功,七皇子登上皇位,那麼鎮惡司還可能存在嗎?樹倒猢猻散,你我之流更是會顛沛流離呢。”
元子安聞言,立刻陷入了沉思,良久後才說:“以穆公子之見,你我兄弟應該站在哪一邊?”
穆青卓笑道:“當然是鎮惡司。”
元子安皺起眉頭問:“爲何?”
穆青卓道:“陸霏茵自從寧鳳眠死後,性情大變,嗜血冷酷,我時而感到恐懼。何況七皇子究竟能不能繼承皇位,機率也不是很大。鎮惡司的根基是朝廷扶持,可謂牢不可摧。權衡利弊,我認爲還是投靠鎮惡司靠譜。”
元子安鄙夷道:“穆公子反覆無常,教我如何信你?”
穆青卓笑道:“良禽擇木而棲。”
完畢,二人冷冷一笑。
就在此刻,屋頂一人冷笑:“兩位說得如此開心,不怕別人偷聽嗎?”
元子安與穆青卓面面相覷,嚇得心驚肉跳。
“何人?”元子安冷喝。
穆青卓道:“元公子稍安勿躁,他是百變郎君衛小先。”
元子安吃了一驚:“這傢伙可不好對付。”
音落,窗戶打開,衛小先輕飄飄地飛了進來。
衛小先喝道:“穆青卓,夫人早已料到你居心叵測,沒想到你真的暗中勾結鎮惡司,簡直是狗改不了吃屎。”
穆青卓笑道:“衛兄,你這話說得太難聽了。實不相瞞,我……”他給衛小先使個眼色。
衛小先不知穆青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又問:“莫非你是勸元子安棄暗投明?”
穆青卓道:“正是。衛兄切莫動怒,聽爲兄細細說來。”說完,穆青卓慢慢走近衛小先。
衛小先見狀,退了一步,喝道:“別跟我套近乎,不吃你那一套。”
穆青卓眼露殺機,陰沉沉道:“衛兄對夫人忠心耿耿,爲兄自嘆不如。有一句話,衛兄聽不聽?”
衛小先冷笑:“無非就是良禽擇木而棲那一套,你還能說出個什麼花樣來。”
風聲乍起,野雀夜啼,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穆青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忽然欺身而至,一掌拍中衛小先的胸膛。
衛小先早有預防,借力打力,反震穆青卓。
穆青卓倒退幾步,頓覺頭暈目眩,藉著燭光,翻開手心,只見已刺入三枚蛛毛,不由大駭:“好你個衛小先,居然對我下毒。”
衛小先忽覺體內陰氣亂竄,已知中了穆青卓獨門絕技---五郎陰毒手,一邊用自身內力抵禦陰氣,一邊鬼魅笑道:“這是寒毒蛛,你應該知道它的厲害。”
元子安奇道:“什麼是寒毒蛛?”
穆青卓氣喘不勻道:“寒毒蛛是採毒仙子用苗疆鬼蛛,加以天山寒冰**的奇毒。中毒者半個時辰後沒有解藥,身體的血液便會凝固成冰而亡。”
衛小先道:“哈哈,我倒是忘了一件事。穆公子本身練習五郎陰毒手,這門奇功以陰毒之氣見長,也就是說寒毒蛛的毒氣會更快滲入你的體內。”
穆青卓猛然跪在地上,磕頭求饒道:“衛兄,小弟知錯了,求你賜我解藥吧。”
wWW ?ttka n ?¢〇 衛小先笑道:“太好笑了,剛纔盛氣凌人的穆青卓去哪裡了。”
元子安側首看了穆青卓,只見他臉色厚黑,雙目泛白,已知寒毒蛛的毒正快速滲入他的體內。
元子安大喝:“穆公子不必求他,待我拿下他,逼他交出解藥來。”
元子安擺開架勢,一手爲拳,一手爲掌,正欲與衛小先拼個你死我活。
衛小先見狀笑道:“元公子這手功包含了河北滾刀門的開山奪寶,和晉州打虎幫的拳打猛虎。開山奪寶乃是進攻,拳打猛虎乃是防守。你明處是爲穆青卓搶奪解藥,實際上是爲預防我下毒,而採取逃跑的計謀。元公子的心機多變,難怪人送狡狐的稱號,你現在這手進退自如,也不讓狡狐浪得虛名。”
元子安暗暗稱奇:“這個衛小先處驚不變,但也有大將風範,可惜不能爲我所用,不如今日就殺了,免得留下後患。”
元子安退後一步,拿起杯子往地上一摔,其目的就是引來田大用。
但是元子安拿起被子後,居然沒有力氣摔被子,而且渾身無力,立刻癱瘓在地上。
衛小先笑道:“我是個記性不好的人,這屋子裡的蠟燭我都加了軟筋香,人嗅入之後,半個時辰大作,會感到全身無力,又需半個時辰後才能緩解。嗯,半個時辰足夠我逃走了。”
衛小先怕久則生變,趕緊往窗戶走去,因爲他一旦運用內力,那五郎陰毒手的陰氣便會在體內亂竄,鑽心的疼他也受不了啊。
“大膽叛賊,哪裡走。”
也不知何時,田大用忽然趕到,一聲猛喝著實嚇了衛小先一跳。
衛小先不願跟田大用糾纏,飛身跳出窗戶。
田大用眉宇間鄙夷不屑,暗運內力,邁出一步,接著對準衛小先逃跑的方向凌空一掌,霎那後傳來衛小先慘叫的聲音。
元子安有氣無力道:“師叔,何不下令探子追殺衛小先。”
田大用冷道:“衛小先畢竟是青蛇夫人的心腹,如果動用我司探子追殺衛小先,一旦衛小先死了,萬一她慫恿李茁向我問罪,我也不好交代。”
田大用看著奄奄一息的穆青卓,冷冷地說:“牆頭草。”
元子安試探地問:“師叔不打算救穆公子?”
田大用默然不語,抱著虛弱的元子安離開了房間。那穆青卓渴望的目光,隨著大門被關上那一刻,也就永遠地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