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高碧中與楊一鼎會面之後,一直沒曾離開過磨房,他自被鎮(zhèn)惡司收服,聽從的是鎮(zhèn)惡司調(diào)遣,沒有鎮(zhèn)惡司的命令,他哪裡也不能去。
陽光燦爛,餘暉入窗。
高碧中站在窗口,凝視著遠方,若有所思的樣子,令人不可親近。
樑直芳年輕氣盛,在房裡來回走動,忽然一拍桌子,大喝:“鎮(zhèn)惡司是什麼意思,居然把我們晾在這裡。”
高碧中微微側(cè)首,一雙冷冰冰的眸子看著樑直芳。
樑直芳打了個寒戰(zhàn),嘀嘀咕咕半天,聲音小到如蚊音,其實他心裡也是害怕高碧中。
“你們先出去!”
高碧中一語即落,除了樑直芳,其他隨從起身離開磨房。
高碧中等了一會兒才說:“屍王門既然順從了田大用,咱們豈能跟往常一樣來去自如。”
樑直芳嘆道:“唉,依師兄的勢力,又何須寄身於鎮(zhèn)惡司。這下好了,連楊一鼎這種角色,咱們也得罪不得。”
高碧中道:“一時的委屈,換來一世的榮華富貴,何樂而不爲呢。”
樑直芳會心一笑,道:“師兄高見。”
高碧中又道:“有一件事,我總是想不通。鎮(zhèn)惡司自己能人衆(zhòng)多,怎麼會選中我們屍王門挑釁襄陽王府?近幾年有個厲害角色——青蛇夫人,我可聽說她已被襄陽王府招募了,萬一今後交起手來,咱們屍王門討不了便宜。”
樑直芳默然良久,道:“師兄的意思是鎮(zhèn)惡司拿咱們當炮灰了?”
高碧中嘆道:“江湖險惡,知人知面不知心。咱們跟鎮(zhèn)惡司交情匪淺,凡事不得不防。”
樑直芳道:“師兄,咱們做了這一票,還是回楚南做土皇帝算了,自由自在的多好,何必跟這些北人耍小心眼子。”
高碧中道:“楚南先不回,等我辦好一件事再說。”
樑直芳的父親樑碧袞,乃是高碧中的師父,高碧中與樑直芳亦兄亦父,親密無間,從不有何隱瞞,但此刻高碧中這番話,讓樑直芳心生疑惑。
“師兄到中原來,還有大事要辦?”
高碧中看了樑直芳一眼,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殺意,忽而又變得慈愛。
“你的父親死在屠忠的刀下,我捨棄絕世容顏,苦練屍王神功,爲的有朝一日手刃屠忠,爲師父報仇。怕只怕,再等幾年,屠忠埋骨黃土,豈不是白辛苦一場!”
樑直芳眼眸一沉,惡聲道:“刀中之魔屠忠?此人神出鬼沒,當真不好尋他。”
高碧中道:“鎮(zhèn)惡司眼線遍佈江湖,總有一日定會查出屠忠藏身之地。”
樑直芳恍然大悟:“原來師兄委身於鎮(zhèn)惡司,爲的是這個原因。”言畢,他跪在高碧中面前。
高碧中大駭,驚道:“直芳,爲何如此。”
樑直芳泣聲道:“師兄待我,如父親般疼愛。今生之恩德,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師兄。”
高碧中心頭一熱,兩眼含淚,伸出手去,意欲扶起樑直芳。
“直芳,咱們是一家人,何必這麼見外。”
樑直芳突然起身,雙臂一擡,手掌一翻,指間頓閃寒光,直擊高碧中小腹。
高碧中驚訝萬狀,擡手一掌直拍樑直芳天靈蓋。
樑直芳一擊即中,身子一縮,往一旁滾走,讓高碧中一掌落了空。
高碧中手捂小腹,連退數(shù)步,撞翻了桌子,燭臺與茶碗跌落地上,摔個噼裡啪啦響。
高碧中低首一看,小腹之處盡是紋須針。
房門猛然大開,兩名隨從拔刀衝了進來,一見這情形,立馬傻了眼,齊聲道:“掌門,這……”
高碧中擡手示意,讓隨從退了出去。
高碧中側(cè)眼目視樑直芳,眼神佈滿怨恨與質(zhì)疑。
“直芳,我待你不薄,你怎能害我?”
這時窗外一人冷笑:“高碧中啊高碧中,你到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樑直芳是個假的麼?”
高碧中退到窗口,一聲暴喝:“何人在此挑撥離間。”
“我來也!”
一語未完,一條人影兒從窗口飛了進來。
這人身形高瘦,長臉小耳,青衣短裳,膚色蠟黃,卻是妙手神偷司馬飛。
司馬飛在樑直芳面前走來走去,伸出手來指指點點,搖頭晃腦地說:“高碧中認錯了人,我卻認得你。”
樑直芳陰陽怪氣笑說:“你怎麼會認得我。”
司馬飛道:“去年塞北駱駝鎮(zhèn)的紅娘客棧,你跟老闆娘打賭,輸了八千兩銀子,最後是我替你還清。”
樑直芳道:“原來是你。呵呵。”
高碧中怒從火燒,喝道:“說了半天,他究竟是誰?”
司馬飛瞧了高碧中一下,淡道:“當今江湖上有人可扮人相,學(xué)人談吐,模仿別人走姿,人稱百變郎君。”然後伸手指向樑直芳,眼色由平和轉(zhuǎn)爲嫉恨,緩緩道:“百變郎君衛(wèi)小先就是此人。”
“樑直芳”仰天長笑,聲止,搖身一變,衝袖子裡拿出一把摺扇,唰地一聲打開了,遮住了他的臉部,繼而緩緩合扇,柄骨貼在鼻尖,兩側(cè)臉頰一半白皙,另一半則是黝黑,真是奇怪至極。
高碧波強忍怒火,說道:“快說。你把我?guī)煹芘膬喝チ耍俊?
衛(wèi)小先走了一個方步,側(cè)身斜視高碧波,學(xué)作伶人唱戲的尖嗓子說:“哎呀呀呀,在下奉了青蛇夫人之令,特來會會高掌門,至於你那師弟樑直芳,在下卻不知道。”說完,退了一步,仰面於天,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
高碧中大驚失色,暗忖:“師弟與我朝夕相處,生活習(xí)性瞭如指掌。這衛(wèi)小先假扮師弟,學(xué)了一個十分像,我竟然無從發(fā)覺,實在是叫人大大地吃驚。青蛇夫人麾下奇能異士果然厲害,當真不敢輕視。”
“少跟我裝糊塗,把人交出來。”
衛(wèi)小先並不答話,掄起袖子擺擺手,緩道:“那樑直芳又不是在下?lián)镒撸谙履难e交得出來。”忽地衝高碧波眨了眨眼睛,神秘地說:“不過,在下可爲閣下指了明路。”
司馬飛一聽就有蹊蹺,忙說:“什麼明路。”
衛(wèi)小先字字鏗鏘有力:“只要屍王門退出襄陽城,樑直芳自然完璧歸趙。”
高碧中喝道:“卑鄙小人,我豈能信你?”
“信不信隨你,在下只不過轉(zhuǎn)述青蛇夫人的話罷了。”言畢,小先眼眸一沉,摺扇一開,登時亮出一道寒光,飛射司馬飛而去。
司馬飛恐防有詐,雙腳一蹬,往身後連翻幾個跟頭,突然抓到一個筲箕,往前一推,正好擋住了寒光。
高碧中側(cè)首一看,那筲箕佈滿蚊須針,密密麻麻的,跟一個馬蜂窩一樣。
司馬飛將筲箕伸出窗外,拍拍手上的灰塵,說道:“衛(wèi)兄好手段,千手百變郎君名不虛傳。”
衛(wèi)小先彎著腰,拍了拍手掌,媚聲笑道:“哎呀,妙手神偷司馬飛也不是浪得虛名嘛!改日定要私下領(lǐng)教領(lǐng)教閣下的高招!”
高碧中忽而吒喝一聲,雙臂一振,小腹之處的蚊須針被他的內(nèi)力彈射而出,衛(wèi)小先要不是提前躲避,定然被蚊須針射中。
高碧中右腿高擡,猛地跺下去,整個磨房的地面都在震動,衛(wèi)小先與司馬飛的身軀俱是一震,各自心驚肉跳,可見高碧中內(nèi)力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