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人一前一後,急行了三十餘里路,由於雨無停止的跡象,又不得不在一片山林暫避風頭。
蕭讓謙看看天色,額頭佈滿黑雲,一絲擔憂又上心頭。
“這趟鏢原本就不該走。”於是非若有所思道。
蕭讓謙瞧了於是非一眼,心裡五味雜陳。
“田大官人重託此鏢,蕭某焉有拒絕的餘地。”
於是非查看了蕭可真,回道:“許久沒有大少爺的消息,不知他過得怎樣了?”
蕭讓謙得意道:“怖兒心思深沉,不常表露心跡,乃是一個可託大事之人,他在田大官人手底下當差,也不會委屈了他。”
於是非道:“屠忠的刀法霸道非凡,若是拼命死戰,老鏢頭有幾成把握的神算。”
蕭讓謙苦澀地笑道:“根本沒有勝算。”
於是非道:“但我看他並無志在必得的意思。”
蕭讓謙道:“那是因爲他原本沒有打算做我決一死戰。”
於是非道:“難道他只是一顆棋子。”
蕭讓謙道:“我與屠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他何必要與我一決生死。我倒是對他背後的人感興趣。”
於是非道:“他背後的人?”
“不錯。”蕭讓謙笑道:“他曾說過,他是受故人所託,要取我項上人頭。我細細想來,定是仇家故意滋事。”
於是非道:“老鏢頭與人友善,何來仇家。”
蕭讓謙揹負雙手,仰頭望天,良久才說:“二十年前,蕭某一時失手,有一位故人因我而死。”
於是非調整一下身子,好讓蕭可真不至於從後背滑落。
“究竟是什麼故人?”
蕭讓謙側首盯著於是非,悽然一笑,說道:“蕭某有一位故人,乃是荊襄巫山的道友,名曰韓競晨……”
“韓競晨?”於是非截口道:“此人武功平平,但是人緣極好。聽說他面若桃花,乃是有名的美男子。”
蕭讓謙道:“是的。所以很多名門世家的女子,都很喜愛這個人,包括聞名遐邇的採毒仙子俞顏華。”
於是非驚道:“俞顏華手段毒辣,江湖中聞之色變。韓競晨自持正道身份,想必不會和俞顏華來往。”
蕭讓謙擺了擺手,道:“此言差矣。這二人卻是一見鍾情,愛得至深至切。韓競晨放棄巫山掌門之位,與俞顏華雙宿雙飛,神似神仙眷侶,讓許多人爲之不恥。”
於是非嘆道:“可惜了,韓競晨大好一片前途,枉送在俞顏華手裡。”
蕭讓謙道:“我本與韓競晨是故交,他二人大婚之日,我還親自送去賀禮。萬萬沒想到,竟然出了差錯。”
“什麼差錯?”於是非迫不及待地問。
蕭讓謙道:“那日有人向俞顏華尋仇,俞顏華當時顧及韓競晨,獨身迎敵,囑託我照應韓競晨。誰知,有人在酒水裡下毒,韓競晨沒有察覺,竟然肝腸寸斷而死,我費盡內力,也無濟於事。俞顏華則遷怒於我,又念及我與韓競晨的交情,許我二十年平安。現在想來,屠忠背後所指使的人定是俞顏華,算一算時間,到如今也差不多二十年了。”
於是非拽緊拳頭,憤憤不平道:“這個俞顏華也太不講理了,韓競晨的死又不是老鏢頭造成的,她爲什麼還要遷怒於你。”
蕭讓謙露出複雜難辨的笑容,說道:“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當日本可以用內力續韓競晨的命,待俞顏華回來,憑她的醫術,韓競晨也可保命。可我心裡存了私心,因我也喜愛俞顏華,所以猶豫了許久,這才耽誤了韓競晨。她發誓要用我的人頭祭奠韓競晨,這也無可厚非。”
於是非愣了半晌,道:“如此說來,倒是一個情字誤了韓競晨。”
“雨停了,走吧。”
蕭讓謙拖著疲憊的身子,緩緩地走著。
於是非無意打擾蕭讓謙的沉思,只得跟著又不能太遠。
到了夜幕時分,兩人已覺疲憊了,尋個破舊的瓦窯留宿。
天井直通瓦窯,一輪皎潔的月光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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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讓謙盤膝而坐,眼睛呆呆地看著月亮,嘴脣微張,似有無盡的話語要說,卻最終還是沉默了。
於是非尋了乾草堆在一起,放好蕭可真到草堆,小聲地說了一句:“老鏢頭,你休息片刻,我去打些野味來吃。”
“嗯……啊……好的,你去吧。”蕭讓謙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什麼。
於是非欲言又止,轉身出了瓦窯。
一隻蜘蛛從蛛網上跌落下來,它從蕭讓謙鞋邊爬過,瓦礫太多,讓它爬得很艱難,但它沒有放棄,一步一步地爬回了蛛網,恰好一隻飛蛾落入它的圈套,讓它美餐一頓。
蕭讓謙緊鎖的眉頭,忽然舒展開了。
蕭讓謙走到蕭可真身邊,蹲下後,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一本羊皮卷,輕輕地塞入蕭可真的懷裡,又盯了一陣子,他才坐會原地。
月光如雪般潔白,與蕭讓謙鬢角的白絲不相上下。
蕭讓謙每呼吸一次,都覺得心裡倍感疼痛。
“老朋友,久違了。”
一個沙啞地聲音在蕭讓謙耳邊響起。
蕭讓謙可以感覺到她的殺氣,但是蕭讓謙卻眼皮都沒睜開。
“弟妹,你來了。”蕭讓謙笑道。
“我呸……別跟我套近乎。”
蕭讓謙側首望向瓦窯洞口,只見一個身著黑色青蛇袍地老婦人走了進來。她的步子很沉重,以至於踩出了腳印,瓦礫在她腳底被碾碎,發出沙沙地聲音,令人感到十分刺耳。
這老婦人拄著一根蛇形長杖,慢慢地靠近蕭讓謙,最後離得蕭讓謙丈餘遠的距離停下。
“老婆子俞顏華,見過蕭老鏢頭。”說完,老婦人躬身行禮。
姿態恭謹,毫不做作。
俞顏華又道:“這一拜,權當是回敬你當年爲我夫婦賀喜。”
蕭讓謙道:“當年之事,你還耿耿於懷?”
俞顏華嘴角微揚,露出鬼魅地笑意。
“殺夫之仇,今生難忘。”
蕭讓謙道:“你明明知道韓競晨非我所殺,當時你的仇家多如牛毛,難道沒有懷疑過他們?”
俞顏華喝道:“下毒之人,我早已查明,我自會找他算賬。但你面對義弟身受奇毒,竟然視若無睹,你比他們更可惡可恨。”
蕭讓謙嘆息一聲,道:“你說得沒錯,是我心生歹念,害死了競晨,你要殺我,我絕不會還手。”
“哈……哈……哈……”俞顏華仰天大笑。
這笑聲震耳欲聾,居然將於是非引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