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底下有人?
豆丁探頭探腦地就像彎下腰去看。
忽然, 奚弘恩把豆丁往前邊一推,自己的身形一閃,躲到後邊。
豆丁對奚弘恩根本沒有防備, 結果一下子被退了出去。
眨眼之間, 從馬車的車廂地下飛出一條人影, 人還沒有站穩, 張牙舞爪地就把豆丁抱住了, 豆丁措手不及,無法躲閃,哎呀一聲, 往後一歪,兩個人順勢滾落在地, 咕嚕了好幾個滾兒。
弄得一身土, 豆丁也看清楚是誰了, 氣得一把推開那個人:“我是出門兒沒有看黃曆,好端端地遇到鬼了, 哪輩子欠了你的,一路上你就折騰我!要死是不是,你要尋死也別把我當牆撞,小爺我可還沒有活夠!”
那個人也咕嚕一下起來,毫不示弱, 氣勢洶洶地:“呸, 晦氣, 你倒黴, 我更倒黴, 白費了姑奶奶的力氣,居然抓住一個妞兒, 奚弘恩,你個兔崽子,躲什麼躲?難道洞房花燭夜的時候,你也找給別人來糊弄我?”
豆丁瞠目結舌,原來這個人要撲住的是奚弘恩,那麼說,這個她帶來的姑娘,是認識奚弘恩的啦?還有她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洞房花燭夜?誰跟誰洞房花燭?
轉頭看看奚弘恩,奚弘恩一點兒也不驚訝,也不理會那個姑娘,卻聽到有人笑了一聲,回過頭,原來是殷黎黎過來了。再看奚弘恩,早轉頭看著殷黎黎,微微一笑。
殷黎黎笑道:“還沒有進院子呢,就聽到這裡熱鬧得很,奚兄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有些事情想請教你。”
還沒等奚弘恩說話,那個姑娘馬上喝道:“喂,你誰啊,誰讓你進來的,天塌下來,也得給我等等,好容易這個混蛋讓我捉到了,這回我可不見兔子不撒鷹,再放過他,就不知道便宜誰了。”
那個姑娘說話特別脆快,伶伶俐俐,聽得旁邊的辛夫人和冒青煙面面相覷,豆丁揉著方纔被磕到的額頭,衝著那個姑娘擠眉弄眼扮鬼臉。
她說著話,身形一動,飛縱過來,奚弘恩不退反進,一手抄著那個姑娘的腰,那個姑娘觸癢,哈哈大笑,奚弘恩手疾眼快,立刻點了她的穴道,連啞穴都點了:“十二姨,長途跋涉,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豆丁,扶著十二姨去休息。”
紛亂的場面,奚弘恩卻處變不驚,把軟軟蜷縮下的霖十二交給了豆丁。
方纔被奚弘恩攔腰抱住,霖十二剛剛笑逐顏開,結果被奚弘恩趁其不備點了穴道,連啞穴都被點住,無法說話,氣得霖十二掀眉瞪眼,卻只能乾著急。
殷黎黎低垂著眼光,忍禁著淺淺的笑意,只有面對殷黎黎的時候,奚弘恩才感覺到特別的困窘。
看著豆丁不情不願地拖著霖十二進屋子,奚弘恩對辛夫人躬身抱拳:“一路顛簸,夫人應該也勞累了,小青,先扶著夫人去休息吧,弘恩有些事情和兄弟商量。”
辛夫人慾斂襟回禮,冒青煙恨恨地瞪了奚弘恩一眼,心中有話又不能直說,只要哼唧了幾句:“大娘,你不用和他客氣,他雖然是小公爺,可也是我們將軍的手下,將軍要是生了氣,一樣打他個屁股開花。”
冒青煙說著,攙扶著辛夫人去房間裡邊休息,他的話,奚弘恩就像沒有聽到一樣,也不生氣,也不理睬。
院子裡邊剩下奚弘恩和殷黎黎兩個人,殷黎黎也沒有帶其他的人過來,她猶豫了一下:“弘恩,我們隨便走走吧,有些事想請教你。”
嗯。
奚弘恩跟著殷黎黎,兩個人出了院子,沿著山寨裡邊的青石路,慢慢地走著。
這裡是煙碭山的總寨激風寨,風烈氣冷,如此的晴好天氣,激風寨裡邊還是寒氣四溢,風聲如吼。
兩個人捱得很近,風,吹亂了殷黎黎隨便束著的頭髮,柔軟的髮絲,偶爾拂過奚弘恩的臉龐。
淡淡的酒氣,混合著妙齡女子的體香,若隱若現地撲面過來。
那個讓他困窘不已的夢境,不知道爲什麼又浮現出來,奚弘恩越是不想去想這些,這些畫面就越清晰呈現。
殷黎黎一路沉默,奚弘恩總是恍惚著方纔的那場夢,兩個人各懷心事,一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慌忙中一伸手,殷黎黎抱住了奚弘恩的胳膊,強笑道:“我喝多了,你也喝多了?”話音中,說不出的落寞和傷感。
真正醉的人,會堅定不移地認爲自己是清醒的,只有一心想醉卻無法醉去的人,才時時提醒自己已經醉了。
看著殷黎黎的神情,奚弘恩不覺心疼:“世人皆醉,又何必獨醒?喝多了也好。”
殷黎黎搖頭:“有些事情,醉死了也忘不了。嗯”她抱著奚弘恩的胳膊,不但沒有鬆開,反而抓得更緊,好像失去了這點支撐,就會失去站立的力氣“弘恩,你父親也是朝臣,對杜文淵瞭解多少?”
奚弘恩毫不猶豫地:“耿而拗,忠而愚。”
殷黎黎點頭:“他有幾個子女?”
奚弘恩道:“聽說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我在虞州長大,沒有去過良州,好像他的兒女深居簡出,在良州的人也很少見到過。”
要是姑娘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情有可原,這兒子也要隱匿府中,不許出來和人交往,看來杜文淵其人一定固執古怪。
奚弘恩道:“黎黎,你不用打杜文淵的主意了,用戚慕寒的話說,別人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杜文淵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想策反他,根本想都不用想,那個人滿腦子君臣父子,現在皇上說龍體違和要吃人心,實在找不著可以摘心的人,那個老頭兒都能捨得把自己兒子宰了。”
手用力一抓奚弘恩,殷黎黎禁不住呀了一聲:“豆蔻說的是真的,戚慕寒真的身處險境了。”
親眼看著豆蔻被殷黎黎和鬱幽兒帶走,但是殷黎黎沒有說,奚弘恩自然不好詢問調查的結果:“放心,戚兄現在不會有事兒。”
他說得特別肯定,因爲他已經得知延興帝御駕親征的消息了,做爲皇家護衛,杜文淵自然得伴君隨駕,而且他們此行是攻打煙碭山,戚慕寒這個活地圖又怎能不隨軍帶來,這樣更好,不用他去良州搭救戚慕寒了,還有那個自投羅網的混蛋皇帝,也讓他來得去不得。
殷黎黎沉吟一下,也明瞭奚弘恩的意思:“我只是擔心,弘恩,你看這個。”她拿出那面令牌來,就是豆蔻臨走的時候交給她的那個,遞給了奚弘恩。
翻來覆去看了看,奚弘恩道:“這是能在皇宮大內隨意行走的令牌,你哪裡來的?”
殷黎黎嘆了口氣:“是豆蔻,不,是她留給我的,我不知道她叫什麼。”
手裡惦著令牌,奚弘恩道:“那個豆蔻不是豆蔻,她沒有告訴你她是誰,卻把這面令牌留給了你?”
殷黎黎點頭,想著豆蔻哭著跑出去,心裡邊就特別難受。
奚弘恩道:“這個東西,非同小可,怎麼會在她的手裡?如果不是偷來就是杜文淵親自給她的。要說偷,以那個丫頭的功夫,如果不是和杜文淵有些非常親密的關係,不可能從杜文淵哪裡偷來。”
殷黎黎道:“如果是偷來,杜文淵應該有所覺察,這塊令牌就沒有用了,應該是杜文淵給了她的,這塊令牌雖然比不了你的那個,但是可以用它調令笛州府,傳送八百里加急文扎。”
奚弘恩道:“杜文淵食古不化,恪守迂腐,他不會收女徒弟。”
她是杜文淵的女兒?
停下來腳步,殷黎黎感覺到了疲倦,他們已經走到了練武場上,很開闊平坦的場地上,放著兵器架子,弓箭跺子,還有紅心箭靶。
彎腰拿起一張銅胎鐵臂的弓來,殷黎黎自嘲地:“拳不離口,曲不離手,多日未練,這弓馬騎射的功夫都有點生疏了。”
她說著,沉氣下腰,扎穩了下盤,一手挽弓,一手拉弦,來了個懷中抱月的姿勢,仍地一聲,繃了一次空弦,然後搖頭:“哎,不準。”
弓馬騎射四個字,已然讓奚弘恩微窘,他順手從箭囊裡邊抽出一支鵰翎箭來:“你沒有箭,怎麼射?”
殷黎黎把弓轉交給他:“久仰兄弟百步穿楊的威名,小弟想見識見識,不知道能夠如願?”
彎弓,搭箭,這銅胎鐵臂的弓,也有三四百斤的力道才能拉得開,奚弘恩毫不費力,也不去刻意看那個箭靶子,嗖,箭帶風聲,凌厲飛去,不偏不倚,正中紅心。
小弟。
這小弟兩個字從殷黎黎的口中說出來,自然坦蕩,落入奚弘恩的耳中,卻另有一分嬌媚。
果然名不虛傳。
殷黎黎叫了一聲好,奚弘恩忽然嘆了口氣:“昂揚非玉樹,奈何是紅妝。”
這是第二次聽到奚弘恩感慨自己不是男人,殷黎黎不以爲然:“幽兒去了笛州軍營了,那裡有我們的兄弟,現在主將蘇纏在我們這裡,軍中空虛,羣龍無首,正好接手軍營,等那裡一起準備停當,我們就把前鋒營安排在那裡。”
奚弘恩道:“她一個去?”
殷黎黎道:“不,還有楚王爺跟著,楚王怕出什麼意外,不放心就跟了去。弘恩,你父親的兵馬也啓程了,用不了三五日,就能到達笛州了。他的兵馬應該比延興帝的先到,雖然都城良州離這裡比虞州近很多,可惜延興帝得擺足了排場,這一路磨磨蹭蹭,五六天能到是快的。”
奚弘恩道:“自做孽,不可活,讓他折騰吧。放心,我爹爹那邊,我已經安排妥當,到時候騎虎難下,逼得他不能不反。十二姨已經來了,她是帶著我孃的信兒來的,在來煙碭山之前,我和母親早商量好了。”
提到霖十二,殷黎黎道:“那個是你姨母?”
奚弘恩點頭:“她是氐族人,氐族的規矩很奇怪,舅父娶甥女,姨母嫁外甥,我娘就是想要把她嫁給我。”
奚弘恩說得如此坦然,殷黎黎也沒有覺得怎樣,只是笑笑:“她挺漂亮的。”
奚弘恩也點頭:“嗯,她現在是氐族的第一美人兒。可惜,太國色天香的人,奚某配不起人家。”
殷黎黎一笑:“我要是男人,也不敢娶。你這個姨母,何止國色天香,簡直驚世駭俗!令堂大人倒是放心,讓她來傳信兒。”
奚弘恩道:“黎黎,如果我們成功了,你應該好好謝謝我娘,這次的計劃,十二姨是個關鍵的人物。”他說著伏在殷黎黎的耳邊,低低耳語。
殷黎黎聽著聽著,不由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