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銀槍, 一個冷峻孤傲的少年,斜睨,勒馬, 銀槍橫握。
可是, 這個少年卻不是奚弘恩。
他的身邊, 還跟著一個人, 白馬, 白衣,手裡的精鋼雙股劍,劍罩寒霜。
煙碭山的狄四寨主帶著一隊人馬攔阻在前, 他們的身後就是煙碭河的吊橋,煙碭河從馭電寨前流過, 形成了天然的護城河, 而且煙碭河水流湍急, 奔騰如雷,一根羽毛掉下去都會被河水捲走, 連船都無法擺渡。如果沒有吊橋,根本無法進入山寨。
慢慢地勒住了馬,殷黎黎不免失望,這個少年她不認識,不過他身邊拿著雙股劍的那個人她認得, 是蘇府的蘇折眉。
蘇折眉看到殷黎黎過來, 呵呵一笑, 抱拳道:“殷寨主, 我們又見面了, 在下就不用自我介紹了,這位, 是我們家少爺。”
看了那少年一眼,殷黎黎抱拳:“閣下蘇纏?”
那少年沒有回答,反而白了殷黎黎一眼:“殷黎黎?”
青衫,清瘦,簡約,淡然。
落入蘇纏眼中的殷黎黎,感覺就像一副水墨丹青,雖然清淺簡約,但是寥寥數筆,神韻自成。
殷黎黎微笑:“蘇公子找殷某何事?”
蘇纏鉤子一眼的眼神在殷黎黎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她淺淺胭紅的脣上,他知道什麼樣的眼神,落在什麼地方會讓女人心慌意亂。
狄四寨主看出了蘇纏的輕薄,手中丈八蛇矛一抖:“老大,讓我去收拾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
輕輕擺下手,殷黎黎並不在意蘇纏的眼神,笑道:“如果蘇公子到我們煙碭山,只爲了見殷某一面,現在也如償夙願,可以回去了。”
蘇纏那張傲而冰冷的臉孔,忽然春回大地般,雪融冰消,盪漾著勾人魂魄的笑意,玉面朱脣,俊朗逸秀,本來就是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俊美,這濃濃的笑意,就是神來一筆,讓這張俊美的臉孔,勾勒出幾分邪魅的冷趣,還有讓人窒息的神秘。
蘇纏一笑的時候,真的可以用顛倒衆生,傾國傾城來形容。
淺淺的紅暈,涌上蘇折眉的臉龐,他不敢去看蘇纏的笑靨,因爲每一個正視過蘇纏笑容的人,都會陷入無法掙脫的夢魘。
江湖上,蘇纏有個外號,叫做一笑傾城小纏綿。
從踏入江湖的那一天起,還沒有人可以抵擋得住蘇纏的笑容。
當初和蘇折眉打賭,蘇纏就是憑藉著傾城一笑,攻其不備,贏了那場賭,輸了的蘇折眉要把一年的時間都交給蘇纏。
可惜,凡事都會出現意外,今天遇到殷黎黎,絕對是蘇纏一生中最不可出現的意外。
蘇纏向著殷黎黎笑,殷黎黎也向她一笑,蘇纏的心好像萬丈懸崖邊忽然踩空,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女人可以拒絕他的笑容?
心有不甘,蘇纏連眉毛都在微微顫動,笑吟吟地盯著殷黎黎:“殷姑娘,爲了能見到你,蘇某不惜以身涉險,單槍匹馬來到這裡,我們還沒有把酒言歡,你就捨得趕我走?”
殷黎黎沒有什麼反應,旁邊的狄老四鬚眉皆乍,實在聽不下去,這個蘇纏得寸進尺,已經從口氣輕薄到出言調戲了。可是沒有殷黎黎的命令,他不能輕舉妄動,他心裡埋怨殷黎黎太過寬厚,連蘇纏這種刻薄狠毒的紈絝子弟都能夠容讓。
手沒有動,還不讓人罵幾句過過癮?
狄老四心裡想著,大聲怒喝道:“蘇纏,你嘴裡邊給老子放乾淨點兒,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是我們煙碭山的地方!再胡說八道,小心老子我拔了你的舌頭,敲碎你的狗牙!”
呵呵。
蘇纏笑起來,轉頭對蘇折眉輕聲道:“小蘇,聽到沒有,有人罵我是狗。”
他說話的時候,絲毫沒有惱怒,反而帶著幸災樂禍的笑意。
蘇折眉勉強擠出意思笑容,蘇纏看他沒有動彈,眉尖微挑,笑如彎月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寒意,蘇折眉嘆了一口氣,衝著狄老四一抱拳:“狄四寨主,對不起,蘇某身不由己,只好借兄臺的項上人頭一用了。”
話音未落,蘇折眉從馬背上一躍而起,雙股劍翻飛逐電,人影隨著劍光,直奔狄老四而去。
蘇折眉的身法輕捷,敏如燕,矯如鷹,狄老四的丈八蛇矛橫擺過去,去磕蘇折眉的雙股劍,只聽得倉啷一聲,雙股劍的劍鋒磕到了蛇矛的矛桿上,火星四濺,此時狄老四的招式遞老,那蛇矛又是馬上的大型兵刃,轉動起來,有些礙事,。
在半空之中的蘇折眉哼了一聲,藉著劍鋒與蛇矛撞擊時的力道,竟然在半空中擰身翻轉,把自己彈起來,然後頭向下,一個疾鷹撲兔,身子捲縮如球,咕嚕嚕地墜下來。
狄老四仰著頭,驚異非常,他們兩個本來是騎著馬,用馬上的功夫對打,現在蘇折眉忽然使詐,竟然輕功絕式,狄老四想把蛇矛撤回來,還未及他動手,蘇折眉的一隻腳正好踢到了他的手腕關節處,聽得一聲悶響,狄老四的手腕脫臼,他不由得呀了一聲,蛇矛落地,而蘇折眉的另一腳不偏不倚,踢向狄老四的咽喉。
開碑裂石連環踢。
蘇折眉的連環踢下,踢斷過很多人的喉骨,踢下去的時候,他的眼中也掠過一絲不忍,蘇纏已經暗示他要殺人立威,既然對方是個山匪頭子,蘇折眉也沒有太過猶豫,但是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死了未免可惜。
得意的笑容,浮現在蘇纏的眼中,挑釁似地看著殷黎黎,按照江湖規矩,一對一的打鬥,除非有一方認輸或者死傷,否則別的人不能輕易插手,對自己方纔的試探,殷黎黎竟然沒有任何的反應,蘇纏有些惱怒,誠心要蘇折眉殺了狄老四,給殷黎黎一點兒顏色看看。
殷黎黎剛想救人,不過瞬息就安然穩坐,眼中光彩照人,熠熠生輝,和方纔的情形大不相同。
一絲酸辣的醋意涌上心頭,蘇纏心中暗道不好,他也感覺到有人來了,這個人,氣勢非凡,人未到,勢先行,就好像雨未來風先至,以他的定力都感覺到了森森的寒意。
再看場中,狄老四忽然就一條長鞭卷在腰上,整個人騰雲駕霧一樣飛了起來,長鞭捲來之前,毫無徵兆,連狄老四都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誰?”可是身體還是倏地一下子飛起來。
他一縱起,座下的馬兒受了驚嚇,長嘶一聲,人立,兩條前腿兒騰在半空,亂踢亂踹。
蘇折眉也沒有想到驟然生變,他人在半空,無力憑藉,再想翻卷已然不及,整個人都向那匹人立而起的馬兒撞去。那匹馬已然受驚,現在悠地一下子飛過來一個人,嘶叫不已,鬃毛豎起,蘇折眉無奈之下,只好手足並用,阻擋馬兒的驚怒飛踢的前蹄。
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馬兒不低蘇折眉,前蹄落地,蘇折眉也出了一身冷汗,幸虧自己身法靈活,不然就死在馬蹄之下了。不知道是誰出手救了狄老四,很霸道的功夫。
那匹馬兒咴咴地四名,也不聽人吆喝,撒開四蹄就飛衝出去。
半空中白影一閃,然後耳邊聽得嗖嗖的風聲,長鞭捲過,圈出一個套兒,正好套到馬兒的前蹄上,那人手腕一翻,受驚的馬兒馬失前蹄,噗通一聲被掀翻在地。
這時衆人才聽到清越的馬蹄聲,只見一匹通體如雪的白馬,閃電一樣飛馳過來,半空中手卷長鞭的那個白衣少年正好墜下,白馬飛馳的速度正好,不早不晚地停在白衣少年下落的地方,端端正正、穩穩當當地接住了他。
啪。
長鞭捲起無數個圈圈,大圈圈,小圈圈,長的短的圓的扁的,各種奇形怪狀的圈圈都砸向了剛剛落地的蘇折眉,蘇折眉足尖沾塵,尚未站穩,忽然滿眼的圈圈撞來,想躲已經來不及,耳邊聽得劈啪一聲,炒豆子一樣,他連叫都來不及叫,身上此起彼伏地痛,站立不穩,單膝一曲,雙手撐地,再看自己的衣裳,已經被奚弘恩的鞭子抽出大大小小二三十個口子,每條口子裡邊,都在皮膚上印下了暗紅的鞭痕。
好在奚弘恩並沒有想要他的命,蘇折眉也顧不得身體上的痛楚,一縱身,飛上馬背,狼狽之極。
回頭看,蘇纏根本都沒有注意他,好像自己的死活已經絲毫引不起蘇纏的興趣,現在蘇纏的目光緊緊盯著奚弘恩,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好像一張嘴就想把奚弘恩吞進去。
笑意,涌上殷黎黎的眉眼。
奚弘恩,果然是奚弘恩,也許只有奚弘恩,纔會如此乾淨利落,飄逸灑脫。
奚弘恩的長鞭,神出鬼沒,鬼魅夢魘一樣,看得衆人瞠目結舌。
鞭與人渾然一體,風隨雲卷;人與馬配合默契,天衣無縫。
在蘇折眉忽然使詐襲擊狄老四的時候,殷黎黎未等出手,就感覺到奚弘恩來了,既然有奚弘恩在,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果然,救人,攔馬,襲擊,所有的事情一氣呵成,不過是眨眼之間。
狄老四哈哈大笑:“了不起,了不起,小兄弟,你是誰啊?你今天救了我狄老四,狄老四要感激你一輩子,請小兄弟賜下姓名來!”
奚弘恩淡淡地:“我們都是跟著一個老大的,誰救誰有什麼關係?”
他這句話,大有深意,像是戲謔又像是暗示,殷黎黎又覺得好笑又很困窘,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狄老四笑得更爽快,一拍大腿:“好,好,太好了,老大,你什麼時候又多了這樣一個兄弟?奶奶的,太好了,今天晚上我們一定喝酒慶賀,哎,那個小子”他一指蘇折眉“你還算不算一條漢子?打鬥就打鬥,馬上步下,我狄老四都奉陪到底,居然暗算使詐,算什麼好漢?”
蘇纏眼波一轉,笑呵呵地:“兵不厭詐,如果連這個你們老大都沒教過的話,你死了也是活該。殷姑娘,我知道七月初七是你們江湖會的大日子,熱鬧嘛,人人都喜歡,蘇某也不例外,所以,蘇某藉著殷姑娘這個江湖會的氣脈兒,先來給點燈會,”他說著仰天大笑,特別得意“江湖,黑啊,不點個燈照照亮兒,就看不清是敵是友了。”
奚弘恩瞥了他一眼,然後問殷黎黎:“黎黎,這個,賣藝的?”
四目相對,都是孤冷傲然,奚弘恩和蘇纏對視了能有一盞茶的時間。
狄老四嘿嘿笑道:“喂,姓蘇的,有話說,有屁放,我們可沒有功夫和你們瞎耗著。”
笑靨漸冷,蘇纏那張臉立刻沒有了任何表情:“今天是七月初一,三更時分,就在我們笛州軍營,百年不遇的點燈大會正式開始,說得直白點兒,不然你們這些山賊草寇也聽不明白,點燈就是點天燈,被當成燈點的那個,叫做司徒流雲。”
這句話,果然收到了蘇纏預期的效果。
現在的江湖上,分爲東盟和西盟,西盟的盟主是殷黎黎,東盟的盟主就是司徒流雲。
只是這幾年,東盟內部出現矛盾,爲了爭位,盟中之人各懷心事,互相猜忌,讓朝廷中人有了可乘之機,挑撥離間,威嚇利誘,先是二當家的姜兆櫻被人出賣,差一點身受酷刑,現在連大當家的司徒流雲都被人算計,落入蘇纏之手,而且還要點天燈,這個消息,怎能不讓人震驚?
蘇纏的笑漸漸囂張起來:“曲有陽春白雪、下里巴人,點天燈?呵呵,估計各位孤陋寡聞,未必看過哦,蘇某可是準時得很。不過,今天晚上的笛州軍營高手如雲,進得來出不去,各位要是有興趣看看,最好把棺材也帶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