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的腳步聲, 還有海誠公蘇錦急促的吆喝聲,在外邊亂成一團,聽那個情形, 好像外邊的威虎軍不是特別服從海誠公蘇錦的命令。
在殷黎黎劍下的延興帝已然嚇得亡魂皆冒了, 現在聽到蘇錦如此吆喝, 心下也明白出了什麼事兒, 這是一箭雙鵰之計。
很顯然, 蘇錦是要渾水摸魚,趁此亂時,連自己也亂箭射死, 然後再將罪名推到杜文淵等人的身上,現在宮中的蘇妃已然有了身孕, 自己真的駕崩於此, 海誠公蘇錦還不大做文章, 這大昭的江山恐怕名正言順地落入蘇錦的囊中。
難怪蘇妃有了身孕,蘇錦還攛掇自己御駕親征, 而且還和文武大臣們分道而行,原來是別有居心,看來就是沒有匪寇行刺,蘇錦也會找機會下手,想想自己對蘇錦絕對信任, 到頭來要算計自己的居然還有這個人, 延興帝忽然狂笑起來:“好, 好, 真好, 原來朕已經駕崩了,螳螂捕蟬, 黃雀在後,你們這些毛賊草寇,統統給朕陪葬吧!”
杜蹁躚氣得臉色鐵青,一跺腳,震動了身上的傷口,可是她瞪著圓溜溜的眼睛,飛起一腳,正踢在延興帝的腹下:“笑個鬼!給我閉嘴!誰是螳螂?一會兒讓你哭都找不到北!”
外邊熙熙攘攘,可是並沒有箭簇射進來,奚弘恩不急不緩地走到杜文淵身邊,淡淡一笑:“杜將軍,在下奚弘恩,有幾句話想和將軍一敘。先帝曾經賜下四把劍,意在督促聖躬,輔佐明主,匡扶社稷,可是延興皇帝卻逆天而行,弒君弒父,又羅織罪名,誅戮手足,殘害忠良,倒行逆施,罄竹難書。時至今日,杜將軍還執意死忠,忘記先帝託囑?”
杜文淵怒目橫眉,沉聲喝道:“小公爺,不用多說,事已至此,杜某已經無話可說,無路可退,各位兄弟,杜某三代精忠,卻差點兒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若是我杜家一家一姓的榮辱生死也就算了,大家都有目共睹,延興皇帝自登基以來,所言所行,人神共憤。君不正,臣不忠,杜某今日被逼造反,各位兄弟和杜某共事多年,願意和杜某共進退,杜某歡迎,如果不願意跟隨杜某,悉聽尊便!”
他話音一落,那些在場中觀望的威虎軍們立刻跟隨過來,揮舞著兵刃吶喊:“我等跟隨將軍多年,榮辱與共,生死相隨!”
在衆人的吶喊聲裡,嗖地一聲,只見門口出冷風一道,一個人被扔死狗一樣摜在地上,摔得吭哧一聲,差一點兒昏厥過去。隨後有兩個人閃身而入,前邊的是林羽觴,後邊的那個正是戚慕寒。
戚兄!
殷黎黎眼睛一亮,滿眼欣喜,戚慕寒看著她,也是微笑點頭。
多日未見,戚慕寒清瘦了很多,眉宇間流露出淡淡的倦容,但是懶洋洋的神態,神采奕奕的雙眸,和往日沒有什麼不同。
杜蹁躚已然過去,粉拳一握,重重擂到戚慕寒的胸膛:“你搞什麼鬼嘛,磨磨蹭蹭地做什麼,爲什麼不按照我們約定的時間出來?戚慕寒,你是不是有心看我的笑話?要不是老大來了,我現在就被釘在那個木頭架子上邊了!”
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癒合,杜蹁躚手勁兒不小,戚慕寒不由得咧了一下嘴,身邊的林羽觴皺眉道:“杜姑娘,師父的傷還沒有好呢,而且他們過來了,我們在外邊處理有些要緊的事情,你現在不是沒有事兒嘛?”
呸。
杜蹁躚哼了一聲:“你是盼著我有事兒啊?”
她橫了林羽觴一眼,林羽觴默而無聲,並不多話。
戚慕寒也似習慣了杜蹁躚的嬌嗔,看了一眼奚弘恩,然後向著殷黎黎懶洋洋地一笑:“小殷,多日不見,你更漂亮了,而且越來越像個美人兒了。”
你還沒死。
笑意,在奚弘恩的眼中洋溢,他口中帶著諷刺的說了一句,算是和戚慕寒打過招呼。
戚慕寒笑罵道:“小恩子,少跟我裝腔作勢,要不是你費盡心機地疏通搭救,我還在死牢裡邊自在逍遙呢。”
奚弘恩微窘,林羽觴馬上道:“小公爺,你要我瞞著我師父,我真的做不到。而且疏通關節,花了小公爺十萬兩銀子,人情不還債得還,要是不告訴師父,這十萬兩銀子我一個怎麼還?”
微帶埋怨地白了奚弘恩一眼,殷黎黎暗道奚弘恩做事果然口風夠緊,暗中去搭救戚慕寒,竟然和自己提都未提,難怪明知道戚慕寒出了事兒,奚弘恩還能不慌不忙地陪著自己。而且說得頭頭是道,不許自己輕舉妄動地去救人。
她已然將延興帝周身要穴封住,延興帝不會武功,穴道被封后,更是木雕泥塑一樣,由人擺弄。
被扔進來的那位□□了兩聲,然後爬起來,這個人正是海誠公蘇錦,方纔在外邊調集威虎軍要發亂箭,結果忽然就被人橫著抱住了,啪地一聲摔進來,此時尚在發懵:“威虎軍,威虎軍,杜文淵已經反了,笛州軍隊馬上趕到,你們都是擒拿反叛的功臣,事後人人加官進爵,各有封賞。”
閉嘴。
奚弘恩揚手抽了蘇錦一鞭子,一道血痕從蘇錦的臉上、頸上、雙臂和胸口撕扯開來,蘇錦半生養尊處優,何嘗受過如此痛楚,抽得他狼嚎鬼叫,滿地打滾。
衣帶牽風,殷黎黎已然到了奚弘恩的身邊,拉住他的手:“他已經是窮途末路,怎麼打死了,實在太便宜他了,蘇錦,笛州軍隊早已經是我們煙碭山的囊中之物,你也不用再做白日夢了,霸圖江山,不過是海市蜃樓。”
嗚嗚,蘇錦嘴裡烏魯了兩聲,不知道說了句什麼。
殷黎黎淡然道:“不信?我知道你一直在和蘇纏聯絡,你們之間所有的通信內容,我們都清清楚楚,因爲那些信件,有人都抄錄出來,而且你隨皇帝出行後的那幾封信,根本不是蘇纏所寫,因爲蘇纏,已經被我們囚禁在煙碭山上。”
蛇打七寸,話痛刺心,蘇錦聞言大驚。
此次他慫恿延興帝御駕親征,就是想和身在笛州的蘇纏裡應外合,嫁禍給杜文淵,只要延興帝一死,他就可以僞造聖旨,冊立女兒爲後,腹中之子爲太子,到時候皇后攝政,自己監國,大權就落入他們蘇家了。等到根基穩固,剪除異己後,再改朝換代,把昭氏江山改成他們蘇氏江山。來往書信中,蘇纏也言之鑿鑿,說笛州方面諸事具備,怎麼殷黎黎會知道此事?
殷黎黎道:“蘇大人也許是貴人多忘事,你還記得蘇纏身邊還有一個賭輸隨侍的蘇折眉嗎?大約蘇大人只把他當成江湖草莽,家僕長隨了吧?”
嘴角抽搐一下,他記得那個少年,總是和蘇纏在一起,幾乎是形影不離,幫著蘇纏出謀劃策,撰修宗卷,蘇纏的很多事情,都是由蘇折眉代勞,蘇錦對他不屑一顧,現在殷黎黎提起,想來壞事兒就壞在這個蘇折眉的手上,不由恨道:“他?他是誰?”
呆立在旁邊的杜文淵,看看場中的情形,又看看在旁邊的戚慕寒,忽然道:“他是我兒子杜逍遙,老夫一直懷疑蘇纏行事乖張,頗有蹊蹺,所以纔打發他潛入蘇府,接近蘇纏……”說到這兒,他滿眼漠然,沒有得意之色,反而憤憤不已。
蘇錦大怒:“杜文淵,你個老匹夫,你暗中下手,卑鄙無恥,我兒子是人中龍鳳,你兒子是爛泥扶不上牆,成天狗一樣跟著我們蘇纏,他能查出什麼!他能查出個屁……”
杜文淵仰天大笑,笑得有些蒼涼:“不錯,蘇錦,你說得也不錯,蘇纏是你的好兒子,杜逍遙也是杜某的好兒子,不過他們兩個,都是背信棄義的小畜生!”
悲鬱不已的杜文淵讓戚慕寒心中微酸:“將軍,逍遙雖然未和將軍聯絡,可是他所作所爲,絕對俯仰無愧。蘇纏的那些信件,都被逍遙眷錄出來,呈給了楚王千歲,所以蘇家父子的行爲動向,楚王千歲一直了如指掌,若非逍遙從中斡旋,蘇纏也不會那麼快就被擒……”
楚王。
杜文淵不覺冷笑:“他寧可相信楚王,也不相信老子,好,果然很好。”
戚慕寒道:“將軍,楚王難道不是大昭宗室,皇族血脈?如果不是楚王暗中籌劃,蘇家父子的機會,也許就會得逞。還有小殷,將軍知道她是誰嘛?她就是當年含冤枉死的燕王侄女,嫣嫣郡主。”
我知道。
杜文淵仍是一臉落寞:“戚慕寒,有些事情,你並不明白,就不要多言。”他看了一眼呲牙咧嘴的蘇錦,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延興帝“人作孽,不可活,天亡大昭,夫復何言!”
看到杜文淵心意已決,戚慕寒向衆人抱拳:“各位兄弟,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我們今日要爲天下蒼生請命,清朝弊,殺佞臣!誅昏君,立明主!”
清朝弊,殺佞臣!誅昏君,立明主!
行宮上空,戚慕寒振臂一呼,威虎軍的將士們也跟著吶喊,喊聲一片,直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