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煙塵滾滾,人喊馬嘶的情景,奚弘恩的眼光亮了起來,發著逼人膽魄的寒光,他把手中的長鞭挽了挽,嘴角微微翹起來,似笑非笑,帶著不屑和傲氣。
馬歸我,人歸你們。
奚弘恩低聲喝了一句,縱身而起,衝入沙匪的馬隊之中,長鞭翻卷,鞭影憧憧,他這條鞭子,乃是母親簫玲瓏的兵器,鞭子足有一丈八尺長,比普通的長鞭還長出好多,這條鞭子是鋼芯銅骨,把手處爲八面楞的青銅鞭桿,只有尺半長而已,鞭稍部分是用金絲蟒皮雜糅著銀絲製成,上邊還密密匝匝不滿了精鋼龍鬚鉤。
因爲是來沙漠裡邊剿匪,又要扮成販貨的商人,沒有法子騎馬過來,所以馬上常用的兵器也沒有帶,從虞州出來的時候,爲了防身,奚弘恩就把母親的長鞭偷了出來。
簫玲瓏曾經禁止兒子動她的長鞭,因爲她這條鞭子殺傷力太強,而且她獨創的一套鞭法更是凌厲狠絕,是短兵相接時最有效的殺戮鞭法,只是簫玲瓏不願意讓奚弘恩用這套鞭法去殺人。
此時此刻,奚弘恩如逆水之龍,衝進了敵人的隊伍,長鞭卷出,沙子比較柔軟,而且現在還滾燙,所以戰馬在沙地裡行動受限,奚弘恩的長鞭又寒風歷歷,只聽見戰馬哀鳴,他這套鞭法果然夠狠辣,每一鞭子揮出去,就打斷了一條馬腿,鞭子上邊的倒鉤又撕扯下馬肚子上的一大片血肉來。
馬腿被打斷後,吃痛不已的馬狂躁起來,有的戰馬發飆一樣,用剩下的三條腿狂奔,馬背上的土匪被顛於馬下,還來不及將腳離開馬蹬,結果被髮瘋的馬拖著在沙子上狂跑,衣衫很快被磨破,飛快的速度和沙粒的摩擦,使被拖行的土匪血肉模糊,慘叫不已。
有的戰馬驚嘶人立起來,將背上的沙匪甩了下去。
此時隨著奚弘恩前來的那些兵卒立刻振奮精神,也衝殺進來,趁著這些沙匪跌落馬背、來不及防禦的瞬間,手起刀落,大肆砍殺。
那些圍著沙匪擁簇的狼羣也開始加入戰鬥,氣勢洶洶地衝向奚弘恩這邊的人。
馬嘶聲,喊殺聲,慘叫聲,狼嚎聲,刀劍擊打時發出的撞擊聲,打破了午後沙漠的空寂灼熱。
奚弘恩精心挑選的這些兵卒,都是有江湖來歷的人,每個人的都有武藝在身,而且各有擅長,此番和沙匪交手,果然顯出優越與普通士兵的地方。
這些沙匪本是秣利族中的土匪,他們侵入漠中,劫殺昭朝的商賈,也得到他們族中聯盟的默許,他們和昭朝的官兵也打過很多次仗,對於昭朝官兵的陣法、兵法還有格鬥路數十分熟悉,他們打探到有隊昭朝的人馬扮作商販後,根本沒有把這些人放在眼裡,昭朝來剿匪的兵馬多了,什麼招數沒有想出來,可是依然敗在他們秣利族的手下。
所以對待奚弘恩這些人,沙匪們和往常一樣,先派出美人銷魂弓箭陣,然後再派出百狼陣,按照以往的經驗,大部分人馬在□□的美人面前就大勢已去了。
前邊兩個陣隊派出去的時候,沙匪們還在自己的窩裡邊喝酒呢,直到探馬來報,他們前邊的陣勢均已失敗告終,而且那些美人和弓箭手已經全軍覆沒,領頭的沙匪禿髮梓喇才一怒之下推翻了桌子,傷了多少手下他倒不是特別心痛,主要是那些美豔如花的姑娘們,居然都被殺死,實在豈有此理。
盛怒之下的禿髮梓喇也無暇多想,把所有的人馬都集合起來,只留下十來個人守著窩寨,他們是傾巢出動,一定要把昭朝的兵卒全都殺死。
到了此處一看,可憐那些美人,赤身裸體,或仰或俯,橫七豎八地橫屍荒漠,而且滿身血污,面目猙獰,方纔離開窩寨的時候,還是溫香軟玉般嬌滴滴,現在就變成了此般形容,禿髮梓喇怒髮衝冠,在人羣中四處尋看,眼見著奚弘恩長鞭好像長了眼睛一樣,打斷了很多戰馬的馬腿,看這個人的身法敏銳,氣度不凡,應該是這隊昭朝人馬的領隊,也就是殺了他那麼多美人的兇手。
禿髮梓喇大吼了一聲,鳥翅環橫過他的丈八蛇矛,一提戰馬的繮繩,立刻向奚弘恩衝過去。
啪。
鞭子在空中挽了一個花兒,發出清脆的破空之聲,長鞭猶如毒蛇出洞,蜿蜒著就飛竄過來。
禿髮梓喇高大魁梧,座下戰馬叫菊花青,也是異常神駿,他連人帶馬衝過來,氣勢如虹,因爲心中懷著恨意,巴不得一矛就把奚弘恩穿個透心涼,所以禿髮梓喇仗著力猛矛沉,只攻不守,刺向奚弘恩的咽喉。
冷冷地輕蔑地哼了一聲,奚弘恩手疾眼快,長鞭飛卷,啪地一聲後抽了過去,禿髮梓喇看到奚弘恩用長鞭抽斷馬腿的情形,因此早有了防備,把馬的繮繩想左一帶,那菊花青也長嘶一聲,順著主人的意思,往左邊一跳,可是就走菊花青跳起來的瞬間,禿髮梓喇的矛驟然刺出的剎那,奚弘恩的鞭稍不偏不倚地抽到菊花青的眼睛上邊。
噗。
立時血流如注,菊花青的眼睛被奚弘恩的長鞭抽瞎,那匹馬哀鳴嘶叫,四蹄亂踢,禿髮梓喇連忙撤矛,去拽繮繩,奚弘恩焉能錯過這個機會,啪地一聲,長鞭纏住了菊花青的後腿,一卷一拽只見,聽得喀吧一聲脆響,菊花青的後腿立時被打斷,禿髮梓喇坐不穩,從菊花青上邊摔了下了。
啪,啪,啪。
連著三鞭,奚弘恩如影隨形,死咬不放,滾落塵埃的沙匪頭子禿髮梓喇就地翻滾,躲避奚弘恩抽來的長鞭,根本來不及起身。
嗖。
又是一聲尖利的破空嘯聲。
禿髮梓喇的身體猛地抽搐一下,四肢亂刨亂蹬,半天才發出一聲特別瘮人的慘叫來,原來是奚家的百步穿楊弩的□□從他的後心射了進去,然後箭尖從他的前心傳出來。
人影一閃,是豆丁蹦了過來,手起刀落,砍下了禿髮梓喇的人頭。
方纔禿髮梓喇向奚弘恩衝過來的時候,豆丁就已經把他盯上了,仗著自己輕功不錯,馬上折回身去端來□□,瞧準了機會,立刻發射□□,果然禿髮梓喇被一箭射穿。
方纔禿髮梓喇的一聲慘叫,已經讓其他沙匪嚇得手足無措,轉眼間看到自己的頭領身首異處,一個個都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豆丁用手拽著禿髮梓喇的頭髮,把那顆血淋淋的人頭拎起來,慢慢地轉了半圈兒,得意洋洋地展示給那些沙匪看。
冷冷地眼睛,盯著惶恐彷徨的沙匪,奚弘恩忽然開口:“戰,還是降?”
他在問剩下的沙匪。
沙匪們互相看了看,一個個都掛了彩,特別狼狽,他們來的時候有三四百人,經過方纔這場廝殺,還有那些殘餘的狼相助,他們猶自折損過半,別看奚弘恩這邊纔不過幾十人,他們可沒有一個受傷,而且這些人的路數打法,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不知道怎麼對付,這些人的武功又比他們高很多,再打下去,他們也討不到任何便宜。
噹啷,噹啷。
開始有沙匪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扔兵器的沙匪越來越多,在旁邊觀望的沙匪也開始繳械投降。
那些狼緩緩地圍住了禿髮梓喇,用嘴去供禿髮梓喇慢慢冰涼的身體,用鼻子去嗅他失去了頭顱的脖項,然後緩緩地繞成一圈,開始仰頭嘶叫,儘管是口不能言,可是嘶叫聲裡,充滿了憤怒和悲痛。
這些狼本是沙漠裡邊的野狼,是被禿髮梓喇救助後馴服。
狼慢慢地繞著圈子,嘶叫聲越來越淒厲,每皮狼身上的毛都開始豎起。
這是殊死相拼前的信號。
奚弘恩淡淡地:“要投降,殺了它們。”
他一指圍著禿髮梓喇繞圈的那些狼,沙匪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沙匪道:“爲什麼要殺它們?它們是我們的朋友……”
奚弘恩毫不表情地:“它們死,或者你們死。”
那個沙匪怒道:“喂,你們中原有句話,叫做狗急跳牆,把我們兄弟逼近了,大不了同歸於盡。大家出來混日子,都把腦袋拽在褲腰帶上,你們當兵的過的是今天是人明天做鬼的日子,我們這些人吃的也是刀頭舔血的飯,真要是拼起來,我們這百十多個人,還打不過你們這些人嘛?”
奚弘恩冷冷地:“烏合之衆,多有怎樣?”
他的不屑實在很傷人。
那個沙匪怒極,剛要說話,身邊一個沙匪拉住他:“布拉孤,你看,我們的窩寨好像出事了!”
他這樣一叫,叫做布拉孤的沙匪還有其他的沙匪立時回頭,只見他們的窩寨方向黑煙滾滾,直衝雲霄,應該是著火了。
布拉孤終於恍然大悟,用手一指奚弘恩:“你,你們這些狡猾陰險的昭人,居然,居然調虎離山,端了我們老巢,你們,你們……”
奚弘恩也看到遠處翻騰瀰漫的黑煙,心中有些詫異,他是帶著這隊人馬偷偷前來,怎麼會有人趁虛而入,攻入了沙匪的老巢,而且還放了一把火燒掉賊窩?
是辛雲路?
只有這個可能,如果是辛雲路出手的話,一定會這樣做,斬斷敵人的退路,這樣也是幫了奚弘恩的大忙,但是在一般情況下,辛雲路絕對不能派兵援助他,就是這次回去,辛雲路還是不會放過他,在奚家軍中,除了父親奚德業,就是這個辛雲路敢動他小公爺,一點兒也不會給他留顏面,上次在營中操練的時候,因爲自己沒有遵從令官的指令,還被辛雲路打過二十軍棍。
執行的兵卒可沒有辛雲路的膽量,畢竟是打小公爺,誰敢真的下狠手,所以那二十根子打得不是特別痛,可是奚弘恩還是躲在帳篷裡邊足足有半個月沒有出來,最後還是奚德業勸慰了他好一陣,奚弘恩才肯出來。
這次私自行動,也是違犯了軍規法紀,不過奚弘恩已然想好了對策,不怕辛雲路找他算賬。
聽到布拉孤的疑惑,奚弘恩不置可否,冷冷地:“再拖下去,就沒有選擇了。”
轉圈兒的狼已經停了下來,也不再嘶叫,熱騰騰悶鬱郁的空氣中,時間彷彿被凝固。
奚弘恩令人憋悶的回答,還有他冷傲的眼神,都讓沙匪們心裡搖擺打鼓,他們心中琢磨著,一定是昭人早已經設計好了,讓這個少年帶了幾十個人做餌兒,引誘他們傾巢出動,然後另外一路人馬回抄他們的窩寨,來個釜底抽薪,再前後夾擊,他們就插翅難飛了。
他們不是行伍軍人,只是一羣烏合之衆,他們出來爲匪,就是爲了能夠不勞而獲地掠奪過往客商的財物,所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們在心裡也琢磨過,自己不是是土匪,又不是兩軍對陣時的敵軍,昭人的目的是爲了驅散他們,確保商賈遠販的安全,只要他們肯發誓不在劫殺客商,就不會有性命之憂,以前落入昭人軍卒手中時,他們也是繳械投降,然後對天盟誓,不過事後有故態萌發,該出來搶還得繼續出來搶。
寂靜如死的時間也就是在半盞茶左右,那些沙匪忽然撿起兵器劫殺要攻擊過去的野狼,人和狼發生了混戰,那些狼對這些沙匪雖然熟悉,但是它們只聽命於禿髮梓喇,所以當沙匪攻擊它們的時候,它們也毫不客氣地回擊。
一個手勢,奚弘恩帶著自己的手下退回駱駝後邊,他微微仰著頭,看著沙匪和野狼之間殘酷地撕鬥著,沙匪爲了求生,野狼爲了報仇,都已經殺紅了眼睛。
又是一個手勢,這是準備放射□□的手勢。
士兵們端起了□□,對準了尚在廝殺的沙匪。
豆丁的手中還拿著禿髮梓喇的人頭,忍不住問奚弘恩:“小公爺,他們都已經投降了!難道我們還要殺他們嘛?真的要殺他們?”
奚弘恩皺了下眉:“你好奇?去問白起。”
還是第一次看到奚弘恩皺眉,豆丁現在倒不是很害怕奚弘恩了,他發覺這個比自己大不了一兩歲的小公爺,也不是像傳說中的那樣不近人情,只是有些高傲,又不怎麼愛說話而已。
還是撓撓頭,豆丁有些不解:“白起?白起是那個營的?”
奚弘恩一邊注視著場中的情勢,一邊淡淡地:“長平之戰,白起坑殺了四十萬趙卒,世人皆側目眥之。他是千夫所指,很有名氣的一個人,你居然不知道?”
豆丁依然不明白,而且還奇怪奚弘恩居然沒有嫌他聒噪,還很詳細地解釋給他聽,好像方纔這句話,是奚弘恩說得最多的話了。
場中,野狼已經被沙匪砍殺斬盡,還未等沙匪們喘一口氣兒,奚弘恩淡淡地一揮手,□□如蝗,飛射而去,那些來不及喘氣兒的沙匪,應聲到底,被□□射死者十有八九。
又是一茬兒□□射出去,沙漠上又歸於一片灼熱和沉寂。
近處,熱浪,屍體。
遠處,荒漠,黑煙。
無邊無涯的沙漠,彷彿是張開的血盆大口,隨時隨地吞噬著來來往往的生命。
順著黑煙滾滾的放心,忽然聽得悅耳的駝鈴聲,還有爽朗的笑聲,只見一支駝隊緩緩而來。
女人的笑聲,駝隊裡邊很清晰地聽到了女人的笑聲。
她們來的方向,正是流沙川綠洲的方向,也就是從沙匪的窩寨裡邊來,可這不是辛雲路的人馬,他們這邊的軍營裡邊,並沒有女人混雜其中。
豆丁苦著臉:“不會又是那些愛脫衣服的妖精吧?”
方纔的情形又浮現在眼前,他實在不願意看到那些載歌載舞脫衣服的姑娘。
奚弘恩哼了一聲:“來的不是秣厲人。”
隨著話音,駝隊已經走進,豆丁手搭在額上看去,不由得又看直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