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亮的金色陽光, 暖而微醺,沐浴在陽光下,身心皆有淺淺的醉意, 躺在柔軟絲滑的錦衾裡, 奚弘恩半闔著眼睛, 看著翩翩起舞的殷黎黎, 嘴邊眼角, 都是笑意。
煙碭山的寨主,被朝廷通緝的頭號女匪,竟然也緩歌慢舞, 含情脈脈。隨著竹管絲絃,纖腰婀娜, 蓮步纖巧, 尤其看慣了殷黎黎落拓簡約的男子扮相, 忽然間換成了嫵媚的宮裝,水袖飄飄, 羅裙拽拽,環佩叮噹,粉潤脂滑,眉間畫著梅妝,脣上點著胭脂, 離著奚弘恩忽遠忽近, 呵氣如蘭, 引得奚弘恩的心砰然而跳, 不能自已。
陽光, 越來越亮,也越來越暖。
五臟六腑內的隱隱燥鬱, 讓奚弘恩趕到口乾舌燥,他想站起來,但是身下的牀太軟,好像妖精的巢穴,一但陷下去就起不來,渾身無力,喉嚨裡邊刺癢癢地,他不盡乾咳起來。
低眉一笑,殷黎黎秋波盪漾,一擰身飄過來,奚弘恩一拉她的水袖,那衣袖也是滑不留手,竟然隨著奚弘恩的拉力,蛇蛻皮一樣,連著藕荷色的短襦,從殷黎黎的身上褪了下來。
香肩半路,雪胸一抹,渾圓瑩潤的手臂,凝雪欺霜的皓腕,和陽光一樣刺眼,奚弘恩神色大窘,殷黎黎卻抿嘴一笑:“大熱的天兒,可拉扯什麼呢?再扯拽下去,可就一覽無餘了。”
她大膽地戲謔,奚弘恩面紅耳赤:“黎黎,說什麼呢。”
殷黎黎笑吟吟地:“我說的你要不懂,臉紅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比我們女孩子的臉皮還薄?冤家,你可哄誰呢?現在想什麼,敢不敢告訴我?”
翦翦如水的眼眸,洋溢著火燙的引逗,奚弘恩又驚又駭,近處看去,原來殷黎黎腮紅如胭,星眸帶赤,呼吸間尚有酒氣,顯然宿醉未醒,奚弘恩埋怨道:“好了,黎黎,現在大敵當前,我們說正經的吧。”說了一句話,喉嚨裡邊有刺癢起來,乾咳不止。
殷黎黎的臉,紅得和桃花一樣,雙眼水汪汪的,整個人都要軟癱下來: “大敵當前,我們正好演練一下怎樣衝鋒陷陣嘛,弓馬騎射練多了,也好駕輕就熟。”
心,跳得更加厲害,殷黎黎湊近了一步,奚弘恩連汗毛都要豎起來,心中驚駭,怎麼喝醉了殷黎黎完全換了個人兒?難道真的是匪性深藏,到了酒後亂性的時候,就暴露無遺了?平日裡看著她,豪爽豁達,和男孩子一樣,和她相處,沒有女孩子那種忸怩的困窘,所以很是舒暢坦然,自己也不用考慮什麼忌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殷黎黎沒有那麼多小心眼兒,也不會像表妹那樣,因爲自己一句兩句話,就在心裡悶上好幾天。
現在的殷黎黎,烈得像一團火,奚弘恩害怕她隨時都會撲倒自己身上,連忙岔開話題:“口有些渴了,怎麼找不到水?”
櫻桃乍破丁香吐,春水微涼杏蕊分。
殷黎黎輕輕吟著詩句,雙臂一伸,忽然捧起奚弘恩的臉,殷紅豐潤的雙脣印了過來。
啊。
奚弘恩伸手一擋,噗通一聲,從牀上掉來來。
地上,冰涼堅硬,奚弘恩一翻身站起來,尚有些暈眩,一雙冰涼柔軟的小手扶著他:“小爺,小爺,你怎麼了?”
豆丁的聲音。
奚弘恩終於徹底醒過來,原來方纔做了一個夢,只是自己怎麼會做這樣的夢,想到此,滿面的窘色。
豆丁奇怪地看著奚弘恩,因爲奚弘恩的表情太奇怪了,好像是偷了東西后讓人逮住了以後的那種難堪,她以前實在飢餓難忍的時候,也曾經偷過東西,因爲自己是女孩子,最怕的就是被別人逮到了,會被人佔便宜,雖然一次都沒有失手過,但是提心吊膽的時候也會如此情形。
被豆丁清澈如水的眼睛盯著,奚弘恩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夢裡邊殷黎黎那雙秋波暗遞的眼神,咳了一聲:“沒事兒,睡懵了,可能這些天太累了,人都請來了?”
豆丁點頭:“多虧小爺告訴我,原來一點兒也不差,這個該死的冒青煙真的是六親不認,竟然和我也動真格的啊。”
奚弘恩一笑:“各爲其主,有什麼奇怪,要不是他忠心於辛雲路,怎麼礙事的一個人,宰了算了,我們何必麻煩?”
嚇了一跳,豆丁連忙道:“小爺,其實,其實冒青煙也沒有那麼頑固,我們兩個還是同門師兄弟,我可以勸他。而且,而且我還欠他一個人情。”
看著豆丁著急的時候,眉毛眼睛一起跳,那樣子憨然可愛,奚弘恩一笑:“我不會殺他,你放心吧。你也不虧欠他什麼,他是奉了辛雲路的命令看護那個人,我們不用藥迷暈他,怎麼把人帶來?對了,人呢?”
豆丁眨眨眼睛,好像有些爲難:“小爺,人在外邊的馬車上邊,可是,可是”
有意外?
奚弘恩反而沉著下來:“不要急,有什麼事情,你慢慢講,出了什麼意外了?”
豆丁猶豫一下:“是我半路上撿了一個人,然後我把她也帶來了。”
看著奚弘恩皺眉,豆丁馬上道:“小爺你別生氣,我知道這趟事兒要嚴密行事,不能有絲毫紕漏,不然出了意外,非同小可,但是,但是我看到這個人在樹林裡邊上吊自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就忍不住了。”
奚弘恩哦了一聲:“救都救了,走吧。”
豆丁有些心虛,感覺自己給奚弘恩惹了事兒,不過當時她的確看著那個姑娘甚是可憐,不但上吊尋短見,腦筋也不清不楚,所以才救了下來,生怕她繼續尋死,一路上豆丁好好吃飯睡覺,既要看著冒青煙,又要看著那個姑娘。
走到院子當中,馬車就停在哪裡,豆丁連忙跳上馬車,一掀軟簾,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婦人探出頭來:“姑娘,走了這麼久了,我兒子到底在哪裡打仗呢,現在是不是到了?”
這個中年婦人生得白皙乾淨,現在雖然有三四十歲了,穿得十分樸素,不過很是親善和睦,她探出頭來,手扶著車門,一眼看見了奚弘恩,立刻被雷擊了一樣呆在那裡。
豆丁笑呵呵地扶著那個中年夫人:“辛大娘,到地方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就是要見你的人,我們的奚小公爺。”
她說著話,用手拉拉中年夫人的衣袖,示意她給奚弘恩見禮,那個中年夫人反應過來,從車門探出身子,在豆丁的攙扶下,就要下車。
誰知道奚弘恩搶先一步,單膝跪下:“辛夫人,弘恩是替辛大哥接夫人過來,過不多日,辛大哥也會前來給夫人問安,因爲眼下戰事以起,大哥害怕夫人在山村裡邊,只是一個小青兄弟照看,怕有閃失,所以責令弘恩將夫人接來這裡暫住。”
豆丁瞪圓了眼睛,她可沒有看過奚弘恩如此謙恭有禮。她是奉了奚弘恩的密令,去山藥村把辛雲路的母親給偷偷弄了來,而且還有迷藥迷暈了照看辛夫人的冒青煙,現在冒青煙也在馬車裡邊,能說能動,就是武功暫時被卸,連輕功也使不出來,爲了讓冒青煙老老實實聽命,豆丁還騙冒青煙,說是對辛夫人也下了藥,如果冒青煙敢多說什麼,她就不給辛夫人解藥。
雖然不知道奚弘恩偷偷劫來辛夫人做什麼,總是要以她要挾辛雲路,但是豆丁沒有想到奚弘恩對辛夫人會如此客氣。
辛夫人有些慌,也沒有用豆丁攙扶她,從馬車上邊下來,三步兩步走到奚弘恩的身邊,腿一曲,就要跪下,卻被奚弘恩雙手一託給架住了,豆丁連忙跑過來,扶住了辛夫人。
眼淚順著臉頰,辛夫人低聲抽噎起來:“小少爺請起,我當不起小少爺如此大禮。”
奚弘恩道:“夫人言重了,弘恩和大哥情同兄弟,所以弘恩視您也同母親一樣。”
辛夫人連連搖頭,特別惶恐:“小少爺,不要這樣說,綱常禮法,決不可廢,您不要折了我的陽壽。快起來,快起來。”
奚弘恩站起來:“夫人,此處雖然簡陋,但是可以安枕無憂,請夫人不要客氣,就想家裡一樣,有什麼需求,只管吩咐。”
辛夫人連連點頭:“小青啊,把我們的東西拎下來吧。”
馬車裡邊悶哼了一聲,冒青煙委委蹭蹭地從馬車上邊下來,手足無力,拎著一個大包袱,裡邊裝著的都是辛夫人隨身的物件。
豆丁一拍額頭,這纔過去,把一顆解藥塞給了冒青煙,低聲道:“哎,我們可是各爲其主,你別怪我,還有,小心點兒,不要玩花樣,當著小公爺,你別自找苦吃。”
冒青煙把解藥服下,特別氣惱,沒想到會中了豆丁的暗算,也是自己粗心大意,根本沒有拿這個不起眼的同門師兄弟當回事兒,但是現在看到奚弘恩,他還放了幾分心,不管怎麼樣,奚弘恩應該不會傷害辛夫人。
冒青煙拽著大包袱過來:“小公爺。”
辛苦了。
奚弘恩似笑非笑地拍了冒青煙的肩頭一下,冒青煙心裡邊有怨氣,此時也不能流露出來,只是暗道難怪將軍對小公爺苛求嚴厲,原來這個小公爺外表看著冷峻固執,好像是直來直去,傲氣凌人的一個公子哥,沒想到竟然也會來陰的,而且陰起人來,讓人無從防備。現在辛夫人被奚弘恩弄到這裡,就等於扼住了辛雲路的咽喉,辛雲路事母極孝,連言語都不會違逆半句,現在有辛夫人在手,就是要辛雲路去刺殺皇帝,辛雲路也不會皺下眉頭。
冒青煙在心裡恨得牙根癢癢,暗暗地替辛雲路擔心,不知道這個小公爺在打什麼主意,反正在算計辛雲路就對了。
馬車裡邊,應該還有一個人。
奚弘恩看看豆丁,豆丁過去掀開了軟簾,探頭一看:“呀,那個姑娘怎麼不見了?”
奚弘恩幾步過去,往馬車裡邊一看,果然空蕩蕩地沒有人。
豆丁一咧嘴:“哎呀,小爺,真的不能當好人啊,我是看著她可憐,才救了她,她又沒地方去,我才一路搭著她過來,誰知道現在她居然跑了,完了完了,她要是告密去該怎麼辦?”
又是著急,又是後悔,豆丁一個勁兒地跺腳,情急之下,拉著奚弘恩:“哎呀,小爺,她要是……”
奚弘恩伸手掩住了豆丁的嘴,示意她不要再出聲兒,然後眼光一飄,看向車廂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