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外, 只有十幾個兵卒,腰跨彎刀,靜立當(dāng)值。
奚弘恩□□一動, 拍打了一下蘇折眉的後背:“叫他們出來吧!”
蘇折眉疑惑不已, 他們兩個捉住了自己和蘇纏, 不急著提出交換條件, 也不急著全身而退, 反而深入軍營,到底要做什麼?
現(xiàn)在奚弘恩有命,蘇折眉不敢不聽:“各位英雄, 出來吧。”
大帳裡邊窸窸窣窣一陣微響,轉(zhuǎn)眼間走出來一大羣人, 他們也看到蘇纏和蘇折眉被擒, 出來後站成一個半圓兒, 把奚弘恩和殷黎黎圍住了。
殷黎黎從腰間摘下那隻酒葫蘆,笑道:“英雄相會, 對酒當(dāng)歌,各位,請吧。”
說著話,她把酒葫蘆一拋,扔給了段天涯。
段天涯怒道:“你什麼意思?”
殷黎黎道:“請你們喝酒。”
用力一捏, 段天涯本來想把酒葫蘆捏癟, 可是他用力也不小, 酒葫蘆卻紋絲不動。
奚弘恩喝道:“識相的, 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看清楚,蘇纏的命在我們手裡。”
段天涯嘿嘿冷笑:“你們是想用小公爺來要挾我們?你們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就憑你們兩個人,能在笛州軍營全身而退嗎?”
槍尖一動,蘇折眉的咽喉處多了一點殷紅,血,如線,流了下來。
奚弘恩冷冷地:“原來你們不受要挾,那我們只好撕票,然後魚死網(wǎng)破、玉石俱焚!”
撕票?
蘇折眉怒極而笑:“奚弘恩,你忘了你是國公之子,是皇室宗親,撕票?你真的要數(shù)典忘祖,投身於賊?真的要做出欺君罔上,忤逆叛國的事情?真的要揹負(fù)千秋萬載的無恥罵名?”
奚弘恩根本沒有理他,衝著殷黎黎道:“老大,這些人冥頑不靈,撕票吧。”
點點頭,殷黎黎傲然地:“我數(shù),三個數(shù),如果你們還是不喝酒,就收屍吧!”
一,二。
場中立刻靜下來。
酒葫蘆就在段天涯的手裡,他用眼睛一瞥身邊的舒星星,兩個人心領(lǐng)神會。
三字還沒有說出來,段天涯大喝一聲:“我喝。”
他說著舉起了酒葫蘆,拔開了酒塞,可是酒葫蘆剛剛到了嘴邊,驀地出手扔向了殷黎黎,與此同時,舒星星飛身而去,手中寶劍迎風(fēng)舞動,直奔向殷黎黎的心口刺去。
早料到了段天涯有所異動,馬兒咴咴叫了兩聲,往前一縱,殷黎黎左腿一擡,脫離了馬蹬,直接盤壓在蘇纏的腰上,雙手握槍,來了一式“吳牛喘月”,漂亮地一記側(cè)身回馬槍,把那隻飛來的酒葫蘆給繃了出去,連葫蘆帶酒地飛向了對方那些人。
噹啷一聲,葫蘆落地,裡邊的酒也灑到很多人的身上臉上。
幾乎在同時,奚弘恩已經(jīng)把長繩子輪了起來,系在繩子上邊的蘇折眉也騰空而起,好像是流星錘一樣,卷向了飛縱而去的舒星星。
身後惡風(fēng)不善,舒星星在半空之中陡然轉(zhuǎn)身,也沒有看的太清楚,只是黑影一片,帶著凜冽的風(fēng)聲,她手中劍毫不猶豫地回手刺去,乾淨(jìng)利落。
噗嗤,劍刺入蘇折眉的肩上,血迸濺出來,濺了舒星星一臉,鹹鹹的血腥味兒,讓舒星星咳嗽起來,纔看到原來襲擊自己的是被捆住的蘇折眉,自己的劍也刺傷了他。
那邊葫蘆裡邊的酒灑了出來,辜飛虹呀了一聲:“味道不對,這個是什麼?”
她一驚叫,其他的人也聞到了,果然味道不對,只有段天涯聞不到味道,他的鼻子曾經(jīng)在一次決鬥中受了傷,後來一直無法回覆嗅覺,這在江湖中早不是秘密了,難怪方纔殷黎黎把酒葫蘆扔給了他。
嘩啦,奚弘恩一拉繩子,把受了傷的蘇折眉拉了回來,蘇折眉被弄得暈頭轉(zhuǎn)向,乾嘔不已,連肩頭上的傷處都感覺不到疼痛。
殷黎黎單手提槍,另一隻手拿出一個火摺子:“本來這葫蘆裡邊的東西,是爲(wèi)了助風(fēng)點火,現(xiàn)在既然和各位有緣,就讓各位兄弟也常常點天燈的滋味吧!”
啊。
舒星星自己往後退了好幾步,也聞到了酒氣中參雜著硝磺水的味道,現(xiàn)在這味道越散越開了,大家都不敢動,如果殷黎黎的火摺子一點,扔了過來,他們也難躲那一串明火。
段天涯怒極瞠目:“卑鄙,無恥!你們兩個無恥的小人,段某就是死也要讓你們陪葬!”
他一怒之下,就要拼命,被辜飛虹死死拉住:“相公,不要輕舉妄動,小公爺還在他們手上。”
稍安勿躁,大家不要大動肝火,有什麼事情都好商量。
有人在大帳裡邊悠悠地道,然後悠哉遊哉地走了出來。
騎著馬走出來。
天涯飛虹和舒星星這些人聽得真真,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楚王昭應(yīng)琪,蘇纏在大帳裡邊佈下了埋伏,同時也請了楚王昭應(yīng)琪,明著說是要楚王過來,和虞國公的公子奚弘恩共同商討剿匪之事,實際上是要楚王昭應(yīng)琪見證奚弘恩通敵投匪,和殷黎黎沆瀣一氣的事情。
方纔事情有變,他們跑出來之時要楚王昭應(yīng)琪不要出來,免得大家顧此失彼,還要分神照顧他,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楚王昭應(yīng)琪竟然出來,還騎著馬出來。
楚王昭應(yīng)琪不但騎著馬,一手搖著摺扇,一手拿著酒壺,眼中微生醉意,坐船一樣搖搖晃晃地:“一日之計在於晨,大好時光,你們折騰什麼呢?”
舒星星忙道:“王爺快點回去,奚弘恩反了,他和女匪殷黎黎狼狽爲(wèi)奸,把蘇小公爺擒爲(wèi)人質(zhì),圖謀不軌!”
楚王昭應(yīng)琪笑道:“啊?有這樣的事情?姑娘,本王喝多了,難道你也喝多了?”
說著話,楚王昭應(yīng)琪忽然一催馬,到了奚弘恩身邊,酒壺一舉:“哎,奚公子,他們說的是真的?你可是在令尊大人那裡立下軍令狀,而且還有辛將軍爲(wèi)你擔(dān)保,你要是反了,辛將軍的腦袋會掉,你老子的腦袋也保不住了。你也喝多了?”
舒星星想要過去,可是已然來不及了。
奚弘恩微微一笑,向著楚王昭應(yīng)琪點頭:“真的。”
楚王就是一晃,只見奚弘恩眼光一寒,探手就握住了楚王昭應(yīng)琪的手,楚王昭應(yīng)琪呀了一聲,手腕處一陣痠麻,酒壺也應(yīng)聲落地,奚弘恩一笑:“王爺,請了。”
說著話,他反手扭過楚王昭應(yīng)琪的胳膊,楚王昭應(yīng)琪身不由己,被他轉(zhuǎn)動,和陀螺一樣,在馬背上轉(zhuǎn)了兩三圈,然後暈伏在馬背之上,被奚弘恩的大槍壓住不能動彈。
撲棱。
奚弘恩手一抖,繩子鬆開,蘇折眉暈頭轉(zhuǎn)向地被解開,站在地上,猶自搖晃。
奚弘恩從自己的馬鞍子地下掏出一大團(tuán)繩子來,扔到蘇折眉的腳底下:“有勞兄弟,把這些人捆上吧。”
火摺子在手上晃了晃,殷黎黎喝道:“快點,別耽誤功夫!”
彎腰撿起了繩子,蘇折眉看了看周圍的人,勉強一笑:“各位大俠,對不起了,各位先委屈一下吧。”
他手腳還很麻利,把這些人拴螞蚱一樣串成了一串兒,還順手點了他們的穴道,連這些人的啞穴都點了,段天涯的眼睛都要瞪出眼眶,惡狠狠地盯著蘇折眉。
奚弘恩點頭:“送我們出營。”
蘇折眉對著周圍的兵丁喊道:“讓開,讓開,你們統(tǒng)統(tǒng)讓開,誰敢暗自動手,傷到了小公爺,蘇某就要了你們的腦袋!”
在蘇折眉的吆喝下,兵丁們紛紛後退,一直送到了大營的營門口,那些兵丁將士還站在哪裡沒有動。
嗚嗚。
很低沉的號角之聲,一隊騎兵駕著一輛馬車飛快地跑來,馬上坐著的正是煙碭山的女兵,帶隊的是小霧和羅衣,兩個人笑呵呵地:“老大,我們都準(zhǔn)備好了,方纔有幾個想去笛州府衙通風(fēng)報信的小子,讓我們給收拾了。”
幾個女兵過來,把串成一串兒的人都塞到了馬車裡邊,然後駕著車一路飛馳而去。
奚弘恩和殷黎黎對望一下,殷黎黎向蘇折眉一抱拳:“蘇公子,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不會難爲(wèi)蘇小公爺,想救他的話,來我們七月七日的江湖會吧。”
蘇折眉咬緊牙關(guān):“蘇某暫且信你們一次,江湖會不見不散,如果你們敢傷害了小公爺,蘇某一定要把你們煙碭山踏爲(wèi)齏粉。”
小霧和羅衣帶著十幾個女兵,擁簇著奚弘恩和殷黎黎沿著大路前行,蘇纏晃悠晃悠地搭在馬背上,殷黎黎的腿還壓在他的腰上,不過很奇怪,蘇纏竟然安靜下來。
啪,殷黎黎拍了蘇纏一下:“死了?”
蘇纏哼了一聲:“死不了,捨不得你呀,我要是死了,可憐我們殷姐姐花容月貌,心繫何人?”
呸。
小霧過來要擰蘇纏,殷黎黎給攔住了:“好了,等回去了我們再收拾他,怎麼樣,都準(zhǔn)備好了嗎?”
小霧點頭:“二寨主已經(jīng)都準(zhǔn)備好了,我們也派出幾路疑兵,駕著馬車分散人的注意力,然後這次我們走水路回山寨,咱們山前的幾百裡煙波蕩,還有蓮塘葦蕩,就算官兵追來,也會把他們繞暈。只是老大,那些投靠蘇家的江湖敗類怎麼處理?”
旁邊羅衣過來:“二寨主不是說了交給秋三寨主嗎?想知道去問秋三寨主去。老大,這個?就是楚王爺?”她下頜揚了揚,指向了伏在馬鞍上的楚王昭應(yīng)琪。
楚王昭應(yīng)琪的馬繮繩拉在奚弘恩的手中,奚弘恩的大槍已經(jīng)離開了楚王昭應(yīng)琪的身體,楚王好像仍然在暈迷不醒之中。
若有所思地看了楚王昭應(yīng)琪一眼,殷黎黎點點頭。
殷黎黎沒有說話,蘇纏卻冷笑一聲:“你們裡應(yīng)外合地暗算我,這筆帳,早晚小爺我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也不知道他這句話是說給誰聽,大家都沒有吭聲,前邊已經(jīng)到了渡口。
兩條船停在渡口處,船上侍立著煙碭山的嘍囉兵。
船頭,站著的正是二寨主鬱幽兒。
搭上了跳板,連人帶馬地上了船,殷黎黎走到楚王昭應(yīng)琪的身旁,輕聲道:“王爺,您醒醒吧,已經(jīng)上了賊船了。”
嗖。
楚王昭應(yīng)琪身法利落地跳下來馬,神采飛揚地哈哈大笑:“太好了,真是萬事如意,夢想成真,唉,殷老大,本王這就算是被你們劫了去吧?不算是本王投靠你們,對不對?”
殷黎黎一笑,拉過來鬱幽兒往前邊一推:“這個問題比較難回答,我說不清楚,你還是問我們二當(dāng)家吧。”
面帶薄怒,鬱幽兒瞪著楚王昭應(yīng)琪:“你又來做什麼?我們煙碭山?jīng)]有那麼多糧食讓你糟蹋。”
她的聲氣兒十分著惱,楚王昭應(yīng)琪也不生氣,嘿嘿一笑:“幽兒,我可是日思夜想這一天,天天盼著被你擄了去,現(xiàn)在皇兄打算剿滅你們煙碭山,有我在山上,當(dāng)個人質(zhì)也好,我吃的又不多,有一壺酒就行了,只要有你在,沒有酒也行。”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就沒有離開過鬱幽兒的臉旁,心疼憐惜的目光一點兒也不遮掩。
奚弘恩點頭:“原來泄露剿匪消息的是王爺?”
鬱幽兒鳳眼帶煞,冷若冰霜。
女兵們把馬匹都栓好了,在一旁侍立。
殷黎黎一拉奚弘恩:“我們?nèi)チ硗庖粭l船。”
她給奚弘恩使了一個眼色,然後順手把蘇纏也駕過去,上了另外一條船,羅衣和小霧也都跟了過去,也沒有叫別的女兵跟著,羅衣和小霧一個搖櫓,一個掌舵,乘著清風(fēng),順?biāo)伞?
沿河而下,不多時就進(jìn)入煙碭山前的煙波蕩,麗日清空,湖光山色,水天一線,開闊豁朗。
蘇纏仰面朝天地躺在船板上,絲毫看不出他有什麼擔(dān)憂和緊張。
清風(fēng)徐徐,迎面拂來,十里荷塘到了眼前。
亭亭玉立的荷花,隨風(fēng)搖曳,清香水氣,氤氳朦朧。
船頭花分,船尾花合,紅影飄飄,水煙嫋嫋。
咯棱。
小船無端地?fù)u晃了一下,殷黎黎馬上警覺:“小霧,羅衣,水下有人。”
小霧馬上道:“老大,你們等著,我下去看看。”
說著翻身下水,一道水線就沉了下去。
殷黎黎低聲問奚弘恩:“你,會水嗎?”
奚弘恩搖頭:“一點兒而已。”
殷黎黎側(cè)耳傾聽,除了風(fēng)聲和蓮花搖動的聲音外,只有船下的水流聲。
可是,小霧沉下去後,並沒有上來。
老大。
羅衣忽然驚叫一聲,用手指著水面。
一絲一絲的紅色,從水下冒了出來,而且面積越闊擴(kuò)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