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慕寒的笑聲很響, 然後聽到有東西拖行的聲音，好像很沉重。

下邊的殷老大和豆蔻都把目光掃向門口，奚弘恩順手把那捲東西就放在房樑之上的一個斗拱裡邊, 反正上邊都是滿滿地灰塵, 塞進(jìn)去也看不出來。

解開鐵鏈子, 摘下牌匾, 奚弘恩一躍而下, 正好也拖著東西進(jìn)來的戚慕寒打了個照面，他的目光，落在戚慕寒拖著的東西上邊, 眼中浮出幾分冷漠來。

豆蔻蹲坐在殷黎黎的身邊，怕她支持不住暈過去, 此時她也看清了戚慕寒拖進(jìn)來的東西, 吃驚地瞪著眼睛：“戚大哥, 我們今天晚上吃……這個……還是這個？”

一條用青藤擰成的繩子，拴著一頭白老虎, 還有一個人。

白老虎已經(jīng)死了，心窩處凝結(jié)著血跡，渾身沒有一根雜毛，通體潔白如霜，眼睛瞪著, 張著血盆大口, 白森森的牙還帶著血腥氣。

那個人活著, 只是嘴上勒著一條帕子, 發(fā)不出聲音來, 兩隻眼睛裡邊都是怒火，狠狠地瞪著屋子裡邊的幾個人。

舒星星。

戚慕寒竟然把北落師門舒星星給捉了來。

豆蔻已經(jīng)一躍而來, 揹著手，低下了身子，向左歪歪頭，又向右歪歪頭，噗嗤一笑：“戚大哥，我們晚上要吃人嗎？小弟我雖然精通廚藝，做出來的東西也能夠色香味俱全，但是人肉還沒有做過，不知道該不該多放些姜蒜去去腥氣?！?

奚弘恩也沒有理會這邊的事情，從缺角的神臺上拆下了很多青磚來，搭成四個牀腳，然後將木匾反過來，把平整的背面向上，又均勻地鋪上了稻草，把殷黎黎抱到木匾上邊。

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誰也不看，動作嫺熟，神色坦然，對旁邊的人熟視無睹。

看到殷黎黎受傷，戚慕寒顯得特別驚訝和懊悔，他站在那兒愣了半晌，連忙放下了青藤過來，可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憋了半天才道：“小殷，傷得很重嗎？”

懊悔、愧疚，戚慕寒皺著眉，特別過意不去，殷黎黎雖然是個女子，但是武功膽識，絕對不讓鬚眉，她在江湖中闖蕩多年，很少遇到敵手，也很少會傷到如此，尤其在她接任了煙碭山龍頭老大以後，都是她在對別人施以援手，和殷黎黎在一起的時候，戚慕寒根本沒有想過要去保護(hù)她。

小意思。

對於戚慕寒的歉然，殷黎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向著戚慕寒笑了笑：“我的命夠硬，你死了我也死不了，不過是皮外傷，過兩天就又能和戚兄喝酒了?！?

她躺在木匾上邊，奚弘恩搭的這個臨時的牀鋪有些與衆(zhòng)不同，不是平展地放著，而是一頭高一頭低，這樣人躺在上邊的時候，是傾斜著，頭的位置比腳高一些，好像半躺半臥的姿勢。

輕輕拍拍手，豆蔻想去解開舒星星嘴上勒著的帕子，戚慕寒忙道：“別解開，她屬狗的，已經(jīng)咬了我一口了，我是風(fēng)吹日曬慣了，皮也厚，沒有咬透，你們小丫頭細(xì)皮嫩肉，咬一口會留疤?！?

豆蔻嚇了一跳，正好和舒星星冷厲的眼光碰到一處，豆蔻感覺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個舒星星的眼光裡邊好像藏著針，盯在哪裡，哪裡就痛，豆蔻一聳鼻子，也瞪起眼睛：“看什麼看，沒有見過窈窕淑女？再敢這樣看小爺，小爺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這個時候，殷黎黎的傷口已經(jīng)不再流血，只是滿身的暗淡血痕，還是讓人觸目驚心。

戚慕寒有些自責(zé)：“小殷，你遇到了誰？”

淡淡地笑了笑，殷黎黎看了看怒目而視的舒星星：“你怎麼捉到她的？”

她？

戚慕寒哼了一聲：“我上山去打獵，繞了半天，居然碰到一隻老虎，還是白的，挺稀罕，我記得你聚義廳上那把交椅的虎皮搭子已經(jīng)舊了，鬱老二不是新?lián)Q了一張山貍子皮的搭子嗎，今天一看到它，我心裡就說，好傢伙，這是送上門來的椅搭子，肉能吃，骨頭就用來泡酒，等我把老虎拽下了，往這邊走的時候，就看到一羣傢伙往這邊悄悄地摸索，本來想都弄來，後來沒有那麼長的繩子，其他的小嘍囉我都打發(fā)了，就把這個頭兒弄了來?！?

奚弘恩嘴角微微一動：“弄了這一個就夠了。”

哎，戚慕寒嘆了口氣：“小恩子，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心裡頭在怪我是不是？我和小殷在一起，可是沒有照顧好她，其實(shí)……”

奚弘恩漠然道：“其實(shí)人世無常，誰也沒有本事未卜先知?！?

殷黎黎道：“戚兄多慮了，連我都沒有想到會遇到天涯飛虹，他們居然敢在虞國公的眼皮底下折騰，膽子也夠大?！?

她說的話，別有意味，奚弘恩道：“他們不可能是我爹的人?！?

殷黎黎一笑：“奚兄弟誤會了，殷某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這些人未免太有恃無恐，指使他們的人，權(quán)勢應(yīng)該不能小覷?！?

戚慕寒道：“想知道誰指使的他們也不難，我這不是弄了一個活口嗎？豆蔻，你們老大受傷了，問供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

豆蔻雖然方纔還兇巴巴地衝著舒星星瞪眼睛，可是真的要她刑訊問供，她可下不去這個手，她爲(wèi)難地道：“爲(wèi)什麼是我？我下廚比較在行啦，審人？好像不行，戚大哥，人是你抓來的，還是你問吧?！?

戚慕寒搖頭：“我不打女人，廟裡邊就我們幾個，你不問，難道讓小恩子去問？”

奚弘恩慢慢地走到舒星星旁邊，冷漠的眼光從頭掃到腳，舒星星瞪著眼睛也冷冷地看著他，奚弘恩忽然道：“豆蔻，把她綁到外邊的樹上，也不用打她，看她要困了的時候，扎她下就好。”

喂，戚慕寒連忙攔道：“小恩子，她是女人啊，你居然要用熬陰的方法對付她？太殘忍了吧？這要是傳到江湖上邊，我們也太卑鄙了吧？”

熬陰，是一種極爲(wèi)殘忍陰毒的刑訊方式，雖然表面上不會有太嚴(yán)重的外傷，基本上也不會動用鞭子、板子等類的刑具，而是將人捆綁在柱子上邊，不吃不喝，還不讓人睡覺，只要少有睏意，就用針將其扎醒，一般的說，人可以忍飢挨餓，可以承受鞭打拷問，但是要他不睡覺，就是鋼筋鐵骨，也挨不了多久，到最後都會神識崩潰，只要能讓他睡覺，問什麼就答什麼。

奚弘恩冷冷地：“熬不住就說，想硬撐就挨著，自己找的，和我們什麼關(guān)係？”

豆蔻點(diǎn)頭，她覺得這個法子還不錯，起碼不會弄得鮮血淋漓，皮開肉綻：“好啊，戚大哥，你太危言聳聽了吧？連打都不打她一下，怎麼會卑鄙呢？”她說著把青藤繩子連接的地方解開，白老虎仍在一邊，然後一拽舒星星：“走吧，姐姐給你找個好地方歇歇去?！?

看著豆蔻把舒星星連拉帶拖地弄出去，奚弘恩道：“黎黎的傷需要修養(yǎng)，這裡，”他看了看四周“這裡不行，必須換一個地方。”

戚慕寒道：“我也不想住在這個鬼地方，只是虞州城裡邊到處都是你爹的眼線，住在哪裡多不安全，還得牽累我們的朋友，本來姜兆櫻忽然病發(fā)，就需要一個好些的地方將養(yǎng)，只是他現(xiàn)在正被官府通緝呢，現(xiàn)在又加上小殷也成了欽命的要犯，我們能換到什麼地方去？”

奚弘恩哼了一聲：“不是你們換，是黎黎需要換地方。姜兆櫻和黎黎都被通緝，在一起更加惹眼，你和豆蔻守著姜兆櫻就好了?！?

眉尖一動，戚慕寒意味深長地看了奚弘恩一眼：“小恩子，幾年不見，個子長了，心眼兒也多了，挺會調(diào)兵遣將的哈，你這麼說，算是把姜兆櫻交給我了？豆蔻那個小丫頭能頂什麼事兒，如果姜兆櫻有個三長兩短，是不是唯我是問？”

奚弘恩漠然地：“他出了事兒，輪不到我來問你，自然有人找你算賬?！?

昏昏沉沉地，殷黎黎強(qiáng)打著精神，聽到奚弘恩的話，還是不由得一笑，原來奚弘恩和自己一樣，對有些事情開始懷疑，可是沒有證據(jù)之前，絕對不會冤枉任何人?，F(xiàn)在奚弘恩把姜兆櫻交給了戚慕寒，以戚慕寒的本事，應(yīng)該萬無一失，只是，奚弘恩想把自己轉(zhuǎn)移到哪裡去？

戚慕寒點(diǎn)頭，笑著罵道：“混賬小恩子，還真照顧哥哥，要是姜兆櫻出了事兒，整個東盟的人還不得把我生吃活吞了？這樣一來，就是我想出賣姜兆櫻也不行了。好，我看著姜兆櫻就是了?！?

原來戚慕寒也有些多心，只是他好像也懶得解釋，只是說話帶著幾分弦外之音，殷黎黎猶豫一下，還是沒有接戚慕寒的話。

奚弘恩似笑非笑：“戚大哥多什麼心？如果真的有人出賣你們，黎黎首先要懷疑的也是我。這個給你，是給他做藥引的。”他從懷中拿出那根參來，塞給了戚慕寒。

殷黎黎眼光晶亮，伸手握了一下奚弘恩的手：“兄弟，殷某不能免俗，還是要說一個謝字，奚兄弟稀不稀罕都收下吧。”

奚弘恩看著她，她也看著奚弘恩，兩個人四目相對，眼中都泛起淡淡的笑意。

好了好了。

戚慕寒哈哈一笑：“自己兄弟，怎麼想都沒有關(guān)係，只是，小恩子，你家老爺子已經(jīng)佈下天羅地網(wǎng)，你要把小殷弄到那裡？”

奚弘恩淡淡地：“我家?！?

這兩個字還真的讓戚慕寒出乎意料，奚弘恩伸出手，盯著殷黎黎道：“黎黎，如果你信我，我們可以暗度陳倉；如果我騙你，你就是自投羅網(wǎng)。”

殷黎黎握了一下他的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當(dāng)你是兄弟，如果看錯你，是我有眼如盲，怪不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