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行宮, 也極盡奢華。

所謂御駕親征，不過是延興帝聽從海誠公蘇錦的勸諫，感覺可以抖抖他大昭皇帝的威風(fēng), 更重要的是, 他心裡惦記著煙碭山的那夥女匪, 聽說那夥女匪中頗有姿色出衆(zhòng)之人, 延興帝喜好女色, 後宮裡邊佳麗三千，但是女土匪還沒有碰過。

一想到捉住女匪，肆意□□後, 再嚴(yán)刑拷打，折磨得她們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實在是有趣之極, 儘管杜文淵勸諫過多次，請延興帝不要冒然親征, 三思而行，奈何延興帝滿腦子都是血色春宮，怎麼會聽得進去杜文淵的勸告？

杜文淵沒有法子，只好挑了這裡安扎營寨，做爲(wèi)臨時行宮, 此地進可攻, 退可守, 離著笛州又不是特別近, 他心中只想著可以調(diào)用笛州軍營以及虞國公奚德業(yè)的軍隊去攻打煙碭山, 自己帶著威虎軍還有三軍將士護衛(wèi)著延興帝的完全，雖然不是上上之策, 也只有這個權(quán)宜之計了。

太監(jiān)宮娥，出出進進，悄然無聲，每個人的臉上，都顯露出緊張地神色，都不敢大聲說話和喘氣，生怕熱鬧了皇帝，大禍臨頭，誰知道延興帝興致來時，會弄出什麼要人命的花樣來？

行宮的寢殿，奢華堂皇，威虎軍的衛(wèi)士們，各持刀劍，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住皇帝寢殿。

順手從懷中拿出令牌，殷黎黎低聲道：“看看這個是不是可以用？”

奚弘恩看了一眼，這面令牌是豆蔻臨走時送給殷黎黎的，可以在皇宮大內(nèi)暢行無阻，按理說，在臨時行宮，也應(yīng)該有效用，但是現(xiàn)在刺殺皇帝要受刑罰的是杜文淵的女兒，身爲(wèi)刺客之父的杜文淵，能不能脫得了干係？

如果不用令牌，要想混進去，也不是特別容易的事情。

稍一遲疑，奚弘恩一把拿過令牌，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殷黎黎和豆丁連忙跟了過去。

寒風(fēng)，一閃。

刀槍相架，威虎軍的軍卒攔住了奚弘恩的去路，一個小頭頭兒模樣的人喝道：“你們什麼人？這裡是什麼地方，竟然敢擅闖進來？來人，給我拿下！”

啪。

奚弘恩順手就甩了那個小兵頭兒一個耳光，把那個人打得轉(zhuǎn)了一圈，立時矇住了。

令牌一亮，奚弘恩呵斥道：“大呼小叫做什麼？驚了聖駕你負(fù)責(zé)？杜將軍呢？”

看到這面令牌，那個小兵頭兒眼珠兒轉(zhuǎn)了轉(zhuǎn)，嘿嘿陪下笑臉來：“呀，小的糊塗，小的有眼無珠，您是戚爺?shù)娜耍窟€是我們小姐的人？”

哼。

忽然瞪起眼睛，這個小兵頭兒居然和自己玩心眼兒，想要詐自己，戚慕寒已經(jīng)身陷囹圄，那位杜姑娘先是已經(jīng)是階下之囚，自己要是這兩個人的手下，還不是來自投羅網(wǎng)？

奚弘恩倨傲而急躁地：“我是蘇小公爺?shù)娜耍齻儍蓚€是秣利族的巫女護法，本來隨著祭司野利罔靈前來，沒有想到在煙碭山後遭遇強盜，現(xiàn)在野利祭司已經(jīng)被劫走，生死不知，她們兩個帶著秣厲的族人去笛州軍營求助，我是奉了小公爺之命，前來求見聖上，還愣著幹什麼？要是耽誤了秣厲和大昭兩國的接靈緣，你擔(dān)當(dāng)?shù)钠鹇铮俊?

那個小兵頭兒本來是要詐詐奚弘恩，沒有想到，反而被奚弘恩的氣勢給震懾住，連忙轉(zhuǎn)身回去通秉，現(xiàn)在延興帝正是興致來時，他也不敢直接去見延興帝，猶豫一下，還是稟告了當(dāng)值的侍衛(wèi)。

雖然杜文淵沒有被革職，依然還是威虎軍的統(tǒng)領(lǐng)，可是現(xiàn)在的杜文淵心神不寧，心浮氣躁，已經(jīng)是待罪之身，行動都有人看守，他的女兒杜蹁躚因爲(wèi)行刺聖駕被捉，馬上就要在寢殿裡邊受刑，身爲(wèi)人父，杜文淵怎麼能不爲(wèi)所動？

苦求了幾次，杜文淵想見女兒杜蹁躚一面，他只想知道女兒好好的爲(wèi)什麼會去刺殺皇帝，他派了兒子杜逍遙去蘇府臥底，盯住小公爺蘇纏，好從他的身上查詢出海誠公蘇錦的謀逆行爲(wèi)，然後又派了女兒杜蹁躚冒充豆蔻，混入煙碭山，好尋找機會消滅這股悍匪。

那個豆蔻，曾經(jīng)一路乞討，流落進了杜家，被杜蹁躚收在身邊，當(dāng)個丫鬟，兩個人感情還不錯，到最後豆蔻對杜蹁躚無話不談，終於說出了自己的身世。

雖然杜蹁躚對豆蔻很好，奈何豆蔻先天不足，自幼又飽受折磨，體弱多病，終是一病不起，辭離人世。

後來煙碭山聲名鵲起，杜蹁躚就冒充豆蔻去了煙碭山。

杜文淵曾經(jīng)數(shù)次催促女兒杜蹁躚把煙碭山的地勢圖還有山寨的兵力佈置情況報知自己，沒有想到，杜蹁躚一直搪塞，還常常勸說他明辨是非，不要助紂爲(wèi)虐，更可氣的是兒子杜逍遙，被他派出去後，也和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不再受他的控制，而且兒子女兒對延興帝都頗有微詞，連同自己的徒弟戚慕寒，不止一次地要自己辭官離朝，女兒杜蹁躚甚至還要自己審時度勢，另透明主。

對於延興帝，杜文淵雖然也有諸多不滿，可是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還是氣得杜文淵七竅生煙，他問不出煙碭山的事情，把徒弟戚慕寒下獄，此次他隨行延興帝御駕親征，又怕徒弟戚慕寒被人暗害，雖然也藉故把戚慕寒也帶了來。

在此地駐紮下後，女兒杜蹁躚來找自己，央求自己放了戚慕寒，還有自己幫著煙碭山的女匪殷黎黎生擒延興帝，差點兒沒把杜文淵給氣死，要不是侍衛(wèi)們沒有聽從自己的命令，杜文淵早把女兒杜蹁躚給活捉了，杜蹁躚逃走之前曾經(jīng)和他說，她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女兒悻悻而去，杜文淵固然惱怒，也沒有將女兒的話放在心中，只當(dāng)她是一時置氣，可是沒有想到，杜蹁躚竟然會進宮行刺，而且還失手被擒，要說女兒的武功，行刺一事雖然沒有什麼把握，但是要想從皇宮裡邊逃出來，應(yīng)該不是特別難的事情。杜蹁躚自幼跟著自己進宮，對於皇宮裡邊的地形地勢，還有威虎軍分佈的情況都瞭若指掌，威虎軍的侍衛(wèi)們對她也很熟悉，真是撞見了，也會手下留情，怎麼這樣輕易被擒？也這件事情，實在太過蹊蹺，杜文淵想見女兒杜蹁躚一面，好追問究竟。

但是，任杜文淵怎麼苦求，海誠公蘇錦就是從中作梗，根本不讓他見女兒杜蹁躚一面。

再說當(dāng)值的侍衛(wèi)，聽人來報，說是和當(dāng)今聖上延興帝結(jié)靈緣的秣厲巫女野利罔靈被人劫走，不覺惶然。他們這些人都是隨侍在延興帝左右，對這個皇帝的脾性焉能不瞭解？好色如命的延興帝，怎麼能甘心到了嘴邊兒的鴨子被別人叼走？對於延興帝來說，八百里加急的邊關(guān)戰(zhàn)報可以延誤，可是和美人兒有關(guān)的事情，絕對不能耽誤。大家對此頗多腹議，只是攝於延興帝淫威，敢怒不敢言而已。

何況，這是秣厲族和大昭之間的政治聯(lián)姻，萬一出了一差二錯，鬧到兵戎相見的地步，誰擔(dān)得起如此重責(zé)？

當(dāng)值的侍衛(wèi)頭目連忙出來，帶著奚弘恩、殷黎黎和豆丁三個人去謁見延興帝。

在一片金碧輝煌之中，一道四聯(lián)屏幕掩住了人們的視線，裡邊靜悄悄，只聽得有人叩頭有聲，痛哭流涕，那哭聲悲涼哀痛，是個中年男人的哭聲。

哽咽泣血的哭聲，讓裡邊的氣氛變得肅殺森然，隱隱見滲透著陰冷黏溼的血腥氣。

轉(zhuǎn)過四聯(lián)屏幕，濃郁的香氣，靡靡入骨，宮娥采女，太監(jiān)侍衛(wèi)，魚貫而立，奇怪的是，在這裡竟然沒有隨行的文武大臣，只有海誠公蘇錦一個人陪同著延興帝。其實這都是海誠公蘇錦一個人搞的鬼，他要利用此次御駕親征，有所動作，所以慫恿著延興帝親自率領(lǐng)一隊人馬，延興帝對蘇錦已然是言聽計從，也討厭文武臣子在身邊，動輒勸諫，聽得他耳朵裡邊頭出了繭子。

此時的延興帝，半闔著眼睛，這樣的天氣，還蓋著一領(lǐng)狐裘，白白淨(jìng)淨(jìng)的臉上，泛著光澤，嘴角微翹，掛著幾分冷冷的得意的笑容。

龍榻前，跪著個妙齡的宮娥，正在爲(wèi)延興帝捶腿。

海誠公蘇錦坐在一隻繡墩上邊，他也笑瞇瞇地看著跪在地當(dāng)心兒，不斷叩頭求情的杜文淵。

在大廳的正中，放著一個木頭刑架，上邊掛著鐵鎖鏈，這是一個大字型的木頭刑架，在木頭橫槓的兩端，還掛著四枚半尺多長的鐵釘。這四枚寒氣逼人的鐵釘，是用來釘穿犯人的雙手雙腳，將犯人固定在刑架上的。

刑架之前，還堆著方纔太監(jiān)們撿來的木柴，旁邊還有一個燒著炭火的大號火盆。

杜文淵冷汗淋淋，老淚縱橫：“萬歲，老臣從祖父輩上，就爲(wèi)大昭效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老臣從十五歲服侍先帝，恪盡職守，兢兢業(yè)業(yè)，不敢有絲毫懈怠，小女忤逆犯上，論罪當(dāng)誅，老臣管教不嚴(yán)，罪亦難恕，只求萬歲看在老臣三代侍君，不敢懈怠的份上，賞給小女一個全屍吧。”

延興帝還沒有說話，海誠公蘇錦嘿嘿笑道：“杜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好像在埋怨萬歲爺薄情寡恩嗎？還是說，先帝對你們杜家恩重如山，咱們?nèi)f歲對你們杜家就另當(dāng)別論？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爲(wèi)人臣者義不容辭的事情，依杜將軍的意思，大昭滿朝文武，就你們杜家忠心耿耿？就算是忠心耿耿，可鑑日月，這也是臣子本分，也好意思拿來標(biāo)榜？杜將軍，令愛居心叵測，忤逆弒君，這本是抄家滅門的大罪，萬歲宅心仁厚，念在你們杜家三代精忠，不追究你們家的罪責(zé)，你居然還不知道感恩？杜將軍，人不知恩，何顏立世？”

這番話，綿裡藏針，海誠公蘇錦冷嘲熱諷，杜文淵有口難辯，有苦難言，他何嘗不知道海誠公蘇錦在落井下石，可是此時此刻，延興帝已然被海誠公蘇錦蠱惑，他再分辨，也是毫無疑義。

延興帝瞇睨著眼睛，一揚手，有宮娥向前一跪，用描金漆盤端上了一杯酒。雪亮透明的琉璃盞裡邊，盛著琥珀色的酒，他懶洋洋地伸出手，端過酒杯，延興帝淺淺地呷了一口酒：“杜文淵，你是不是當(dāng)差當(dāng)久了，當(dāng)?shù)煤龎T了？還是覺得自己掌管著威虎軍，可以翻手爲(wèi)雲(yún)，覆手爲(wèi)雨？連朕都要看著你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