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漆漆的玄鐵霸王槍, 銀閃閃的斷魂神飛亮銀槍,奚弘恩和辛雲路端坐馬上,□□在手, 冷然對望。
馬, 噠噠噠噠地盤桓著, 辛雲路雙手壓著槍:“奚弘恩, 辛某不再重複第三次, 下馬!”
奚弘恩冷然道:“下馬?讓你捆到軍營裡邊審訊?小爺現在沒有這個功夫,讓開!”
一直以來,奚弘恩都對辛雲路都沒有如此放肆過, 雖然他有時候也會不以爲然,但是關鍵時候, 還是遵從辛雲路的命令, 現在當著怎麼多近衛家丁, 奚弘恩如此狂傲無禮,辛雲路的心就是一緊, 知道奚弘恩遇到的事情,絕對不是小事情。
他和奚弘恩一起長大,雖然常常會有分歧衝突,但是情同手足,以辛雲路對奚弘恩脾氣秉性的瞭解, 不難猜出他的本意。奚弘恩如此做, 就是想逼著自己置身事外, 然後他自己好去孤身犯險。
越是如此, 辛雲路越要阻止奚弘恩, 他知道以奚弘恩的性子,一旦主意打定, 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乾脆也不說話,調槍頭,按槍柄,神飛亮銀槍已然刺出去,直奔著奚弘恩的咽喉。
如是論步下的功夫,辛雲路內功紮實,比奚弘恩略勝一籌,但是馬上和步下不同,不僅僅是個人的身眼手法,在坐騎兵刃上亦有講究,奚弘恩這匹馬,乃是千里挑一的神駿,名喚照夜獅子白,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辛雲路的馬雖然也是上等的好馬,但是比照夜獅子白相差甚多。
奚弘恩手中的霸王槍的重量幾乎比他的重一倍,而且乃是精鋼打造,經過反覆淬鍊,也是兵中神品,在這兩樣上,奚弘恩都佔了便宜,他們兩個人的功夫又在伯仲之間,因此上馬上對決,辛雲路顯然處於劣勢。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們兩個經常在一起練武,抽招換式,彼此的功架,都已經瞭然在胸,辛雲路一□□出以後,都可以預算出奚弘恩接下來使出來的五六招會是什麼,奚弘恩也是一樣,辛雲路的肩膀一動,他就知道辛雲路要用什麼招式。
辛雲路刺出的這一槍,好不花哨,疾快狠準,他刺出去的瞬間看到奚弘恩眉峰一跳,就猜到奚弘恩要怎麼反守爲攻了。
果然,奚弘恩調轉槍頭,雙手一合陰陽把,那槍桿彎如滿月,這一招,兇險之極,也狠辣之極,辛雲路一咬牙,知道奚弘恩要用絕命甩槍來逼他讓路,他依然招式不改,就在亮銀槍的槍尖就要刺到奚弘恩咽喉的時候,奚弘恩手中彎著的槍猛地繃出去。
這一繃之力,辛雲路無法抵擋,他的亮銀槍本來就沒有奚弘恩的霸王槍分量重,而且現在奚弘恩出手決絕,就是要生生逼著他讓開,噹啷一聲,辛雲路被震得虎口發麻,手中槍差一點兒脫手,奚弘恩繃開的霸王槍,槍尖發出烏漆漆的寒芒,顫如金雞亂點頭,直向辛雲路的面門抽打而來。
真的要給抽打上,這張臉基本上就皮肉翻卷,爛如稀泥了,以前在戰場上,奚弘恩憑藉絕命甩槍,把很多敵人打得面目全非。
不過這一招固然狠絕,辛雲路知道招式變化,要躲也躲得開,可是現在辛雲路也豁出去了。
昨天晚上,任是儷影舞姿蹁躚,眼波流媚,辛雲路毫不心動,開始的時候還勸儷影早些休息,但是儷影根本不聽,一邊跳舞,一邊唱歌,到後來辛雲路乾脆眼觀鼻,鼻問心,對身旁衣袂飄飛,流香馥馥的儷影視若無睹,辛雲路心中有數,喜歡跳你就跳吧,就不信你能不知疲倦地跳到天亮。
到了四更天的時候,儷影終於跳不動了,累得坐在牀上,連氣都喘不上來,像是看傻瓜一樣看著辛雲路,她明明在辛雲路的茶杯裡邊下了藥,這個人看上去也應該是正常的男人,自己也算是容顏清絕的女子,他怎麼對自己一點兒也不動心?
辛雲路只是淡淡地和儷影說了一句:“天快亮了,你休息一會兒吧。”
然後就出了東廂房,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今天一大早,辛雲路被奚德業叫去,原來供在書房的那個剿匪密令被盜,奚德業責怪自己守護失職,要責以軍法,跟著自己的冒青煙就把豆丁供了出來,說是看見跟著小公爺奚弘恩的豆丁昨天晚上從書房中出來。
當時冒青煙忙著按照辛雲路的吩咐,去安排逃跑路線,所以看見了豆丁從書房鬼鬼祟祟地溜出來,也沒有閒心去跟蹤他,當然對著奚德業他是不敢如實招來,只說是當時看到豆丁出來,還以爲她是奉了小公爺之命去書房,因此也沒有阻攔。
奚德業怒愕不已,再也沒有想到奚弘恩會偷剿匪密令,他也想不明白兒子偷這個東西做什麼,但是剿匪密令乃是聖旨,如果丟失損壞,都是欺君大罪。
自己轄下數州,都是中原膏腴之地,民間有諺:虞州熟,天下足,魚米富庶,已經讓很多人垂涎暗羨,何況他手中握有重兵,又兵強馬壯,能征慣戰,因此延興帝對他猜忌日深,再加上海誠公蘇錦在旁邊煽風點火,加油添醋,這幾年延興帝一直在找他的麻煩,不然煙碭山爲三地交界處,離海誠公蘇錦的轄區最近,延興帝不叫海誠公蘇錦去剿匪,反而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自己。
奚德業追問辛雲路,奚弘恩盜走密令所謂者何,辛雲路心裡已經猜到個□□分,可是奚德業盛怒之下,他哪裡敢說出來,辛雲路一沉默不語,奚德業就斷定辛雲路一定知道內情,只是不說,於是吩咐辛雲路務必將奚弘恩押回軍營嚴懲不貸。
辛雲路也明白奚德業的意思,他是要自己拖延住奚弘恩,然後暗中行動,前去剿匪,等掃平了煙碭山,那副密令自然無用,就不愁奚弘恩不交出來。
只是奚弘恩心高氣傲,除非他爬不起來,不然誰也阻止不了他。
事有輕重,衡而量之。
辛雲路也很生氣,他也不願意奚弘恩真的和那個女匪頭子廝混在一起,所以聽從奚德業的吩咐,他一定要捉住奚弘恩,把他帶到軍營,先算清前帳,痛打他一百軍棍再說。只要奚弘恩在牀上趴個十天半個月,他們就有足夠的時間掃平煙碭山了。
大喝一聲,辛雲路根本沒有去躲奚弘恩的絕命甩槍,而是斜身迴轉,槍如毒龍,迴風舞雪,抽向奚弘恩的腰際。
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辛雲路拼著受傷,也要逼得奚弘恩撤招,只要他一撤招,自己槍桿的一掃之力,就可以把奚弘恩從馬背上抽下來。
嘭!
隨著大槍擊打在胸前一陣的劇痛,辛雲路悶哼了一聲,在馬上晃了幾晃,如果不是他緊緊捉住馬繮繩,早一個倒栽蔥,栽下馬去。
呆呆地望著奚弘恩,辛雲路感覺嗓子眼兒裡邊腥鹹燠熱,噗,一口血噴了出來。他萬萬沒有想到,奚弘恩對自己也能下手,這一下,打得也不輕,胸口窒息憋悶,呼吸之間,雙肋都裂痛不已。
又驚又怒,又氣又恨。
辛雲路眼光如刀,死死地盯著奚弘恩,半晌才道:“多謝小公爺手下留情,末將才保住這條爛命。”
嗯。
奚弘恩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在傷痛的瞬間,辛雲路暗歎自己還是有婦人之仁,行爲做事,不如奚弘恩果敢決絕,自己還賭奚弘恩下不了手,然後把他擒住,沒有想到奚弘恩反過來捉住自己不忍下手的弱點,把自己給打傷了。看來奚弘恩是早有準備,也猜到了奚德業的計劃,所以纔不惜打傷自己。因爲奚家軍的大小事務,一向都是由辛雲路經手掌控,辛雲路受了傷不能帶兵出征,奚德業少了左膀右臂,要對付就容易一些。
哎。
辛雲路嘆口氣,強自壓著胸膛的爆裂感,看樣子奚弘恩真的迷戀上那個女匪頭子殷黎黎,可是他救得了她一時,救得了她一世嗎?就算這次奚家軍剿匪受挫,朝廷也不會善罷甘休,還是會派其他的人馬去剿滅煙碭山。就算自己不能隨軍出征,奚德業還是一樣會兵伐煙碭山。況且自己這點兒傷,也沒有折胳膊斷腿,奚德業不會讓自己在家中養病。
既恨奚弘恩的無情,又讚賞他的決然,辛雲路咬要還要擰槍就刺,但是一擡手,胸口就好像被大刀橫七豎八地砍了無數道口子,整個身體都要爆裂開來,連舉槍的力氣都沒有了,身子伏在馬鞍上邊,冷汗如雨。
混賬的奚弘恩,竟然用奚家獨門功夫,藉著一擊之力,用內力封了自己胸前的要穴,害得自己使不出力氣來,如果自己使用蠻力,心脈就會受損,弄不好會繃斷經脈,一身的功夫也就廢了。但是隻要自己不妄動內力,修養半個月後,自然無妨。
辛雲路滿面怒氣,自己本來想痛責奚弘恩一百軍棍,讓他趴上十天半個月,沒有想到反而中了奚弘恩的算計,這回是自己要在牀上趴個十天半個月了。
府門外的兵丁們都看傻了眼,一個個呆若木雞,眼睛都不敢眨動。
一帶馬,奚弘恩忽然衝著辛雲路一笑:“我知道你想揍我,等你好了再說吧。”
奚弘恩的話,讓辛雲路更加惱火,果然這小子什麼都盤算到了,更可恨的是他猜透了自己的心裡。喘喘氣,都痛得直冒冷汗,辛雲路在馬上弓成一團,眼睜正看著奚弘恩一催馬衝進了府裡,知道他一定是去找奚德業了,辛雲路又擔心奚德業在盛怒之下,未必肯和奚弘恩講道理,這父子衝突起來,奚弘恩總不能也把奚德業打傷了吧?
辛雲路吩咐一個小兵:“你,快點兒去軍營,把冒青煙找來,讓他馬上去找夫人回來,一刻也不要耽擱。”
那個小兵答應了一聲,辛雲路把自己的馬讓給他,然後讓兩個兵丁攙著自己趕往書房。